地仙(三)(277)_荷葉閒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_线上阅读小说网 

地仙(三)(277)(1 / 2)

地仙三):地脈根

劉家的土屋裡,空氣粘稠得像凝固的豬油。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掛在梁上,燈影在坑窪的土牆上搖晃,將炕上那個扭曲抽搐的人影拉扯得更加猙獰可怖。

劉大夯躺在炕上,臉色赤紅如煮熟的蝦子,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瘮人聲響。他魁梧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痙攣,四肢以一種人類關節絕不可能達到的角度怪異地反擰著,仿佛被幾雙看不見的巨手死死攥住、擰絞。粗重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痛苦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出滾燙的氣息。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褂子,在身下洇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三太公!您看看!您快看看啊!”劉大夯的婆娘癱在炕沿下,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泥地,指節泛白,涕淚糊了滿臉,聲音抖得不成調,“這……這就是‘限手’啊!村裡的先生……看一眼就嚇跑了,說……說沒救了啊三太公!”

“限手”!

這陰毒的名字像一條冰冷的毒蛇,倏地鑽進屋裡每個人的耳朵裡,連空氣都瞬間凝滯了。跟著來的幾個後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腳。昏暗的光線下,三太公王增三站在炕前,身影佝僂卻如山嶽般沉凝。他渾濁的目光像沉重的磨盤,緩緩碾過劉大夯那駭人的軀體,最終落在那因劇痛和無形束縛而詭異扭曲的手腳上。

他沒有立刻上前。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跳躍,那些縱橫交錯的皺紋仿佛更深更硬了,如同被歲月風乾的溝壑。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撚動著袖口裡幾粒乾癟的黃豆,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屋裡隻剩下劉大夯痛苦的嘶喘和他婆娘壓抑不住的絕望嗚咽。

良久,三太公終於動了。他緩緩走到炕沿邊,沒有坐下,隻是伸出三根枯瘦如柴的手指,搭在劉大夯滾燙得嚇人的手腕上。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那灼熱的皮膚時,劉大夯又是一陣劇烈的抽搐,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三太公閉著眼,眉頭緊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仿佛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那三根指尖上,去捕捉皮肉之下那狂亂如脫韁野馬的脈象。時間在沉重的呼吸和燈芯燃燒的劈啪聲中緩慢爬行。

終於,他睜開眼,眼底是沉甸甸的凝重。他收回手,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糲的石頭:“是‘火蛇盤筋’的毒手……凶得很。去,”他轉向我,眼神不容置疑,“德伢子,把我那黑布包袱拿來,快!”

我心頭一緊,應了一聲,拔腿就衝進濃稠的夜色裡,朝著三太公那間低矮的土屋狂奔。冷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耳邊卻仿佛還回響著劉大夯那非人的痛苦嘶鳴。

推開吱呀作響的屋門,我熟門熟路地摸到炕頭角落那個磨得發亮、沉甸甸的黑布包袱。解開包袱皮,裡麵是幾本同樣泛黃殘破、散發著陳舊紙墨和草藥混合氣息的舊書冊,還有幾個用粗布仔細紮緊的小布袋,裡麵裝著各色研磨得極細的粉末和乾枯的草藥。這就是三太公壓箱底的寶貝,是他半生所學所藏,是他在批鬥的烈火和歲月的風霜中,拚死保留下來的最後一點根脈。

我抱著包袱,像抱著一個滾燙的秘密,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回劉家。屋裡氣氛更壓抑了。三太公接過包袱,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攤開。昏黃的油燈下,他枯枝般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切,在那幾本同樣飽經滄桑的書冊間急速翻找。紙頁發出脆弱不堪的“嘩啦”聲,仿佛隨時會碎裂。他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些密密麻麻、字跡模糊的蠅頭小楷和殘缺的符圖,眉頭越擰越緊,幾乎要打成一個死結。他翻過一頁,又迅速翻回來,手指在某處殘缺的頁角反複摩挲,最終,在一頁明顯被撕裂、隻剩小半幅圖和一些零散文字的地方,猛地停住!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按在那殘缺的書頁上,青筋暴起。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屋裡一張張充滿希冀又驚惶不安的臉,最後落在我身上,聲音乾澀得如同枯井抽水:

“當年……批鬥會上,燒掉的那頁,”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偏偏記著解這‘火蛇盤筋’最緊要的一味藥引——‘地脈根’!”

屋裡瞬間死寂。連劉大夯那粗重的喘息似乎都停滯了一瞬。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劉大夯婆娘的臉,她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哀鳴,身體一軟,徹底癱倒在地,隻剩下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

“地脈根……”一個後生喃喃重複,聲音發顫,“那……那是什麼東西?上哪兒找去?”

“聽……聽老輩人提過一嘴,”另一個年紀稍長的後生聲音也抖著,“說是……亂葬崗裡,極陰極邪之地,吸飽了死人怨氣才能長出來的……邪物……”

炕上的劉大夯似乎感應到了這絕望的氣息,身體猛地又是一陣更劇烈的抽搐,四肢扭曲的程度更加駭人,喉嚨裡發出瀕死般的嗬嗬聲,眼白翻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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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公卻猛地站起身!他那佝僂的腰背在這一刻似乎挺直了幾分,渾濁的眼底爆射出一種近乎凶狠的銳利光芒,像被逼到絕境的老狼。他目光如電,掃過癱倒在地的劉大夯婆娘和那幾個驚慌失措的後生,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瞬間壓倒了屋裡的絕望:

“哭頂什麼用!等死嗎?!拿鐵鍬!多點幾盞燈!跟我走!”

凜冽的寒風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紮透了我們單薄的棉衣。三太公走在最前麵,手裡穩穩地端著那個重新煥發生機的黃銅羅盤。盤麵在幾盞馬燈昏黃搖曳的光線下,幽幽地泛著古舊而神秘的光澤。磁針穩穩地指向一個方向,紋絲不動。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麵,朝著村外那片荒涼死寂的亂葬崗走去。

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蔽了大半,隻透下一點慘淡的微光。亂葬崗上墳塚起伏,如同大地長出的醜陋瘡疤。枯草在寒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幾處若有若無的磷火在黑暗中幽幽飄蕩,更添了幾分鬼氣。腳下是鬆軟的浮土、硌腳的碎石,還有不知深淺的坑窪。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

三太公端著羅盤,走走停停。他時而蹲下身,抓起一把冰冷的泥土,湊到燈下仔細撚看,又湊到鼻尖嗅聞;時而抬頭望向暗沉得沒有一顆星子的夜空,嘴唇無聲地翕動,仿佛在與冥冥中的某種存在對話。馬燈昏黃的光暈將他佝僂的身影拉長又縮短,投射在高低錯落的墳包和枯樹上,如同移動的鬼魅。我們幾個後生緊緊簇擁著,大氣不敢出,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涼。

最終,他在一座塌了半邊的無名老墳前停下了腳步。這墳頭幾乎被荒草淹沒,墓碑早已不知去向,隻剩下幾塊散亂的、風化嚴重的青石。幾株枯死的荊棘如同鬼爪般盤繞在墳頭,在風中簌簌發抖。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腐朽和泥土腥冷的陰寒氣息,無聲地彌漫開來。

三太公繞著這殘墳走了半圈,羅盤在他手中微微調整著方向。他停在墳頭的左後方,用腳尖點了點腳下那片看起來與其他地方並無二致的、覆蓋著枯草敗葉的土地。

“就這兒,”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嗚咽的風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往下挖!三尺三寸深!一尺不能多,一寸不能少!”

鐵鍬冰冷的木柄握在手裡,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們幾個後生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和猶豫。挖墳?還是這種邪門的無主孤墳?這簡直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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