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公裡與零公裡六）
尾聲·三顆星
三月開學時，楊球小學的孩子們發現教室後牆多了張特殊地圖——桑植與雙峰被紅繩緊密纏繞，繩結處綴著三顆星星：兩顆銀星在蔡和森故居與賀龍紀念館位置，第三顆金星正在漣水與澧水交彙處微微發亮。
林小雨的孕吐發生在曾國藩誕辰日。她正給學生講“拙誠”家風，忽然扶著黑板乾嘔。婷婷飛跑去摘來枇杷葉，周溪端著的溫水裡飄著桑植帶來的莓茶。
體檢單顯示雙胞胎那日，陳局長突然現身衛生院。老人從公文包掏出褪色的筆記本，扉頁新增一行墨跡：“今聞薪火相傳，喜極而泣。蔡暢同誌曾言‘婦女能頂半邊天’，今見雙星耀湘西。”
兩個故鄉同時行動起來。桑植母親寄來白族十字繡背帶，圖案是澧水溯源圖；雙峰婦聯送來虎頭鞋，鞋底納著井字鎮方言童謠。最特彆的禮物來自婷婷——她帶領全班用作業紙折了四百顆星星，裝進曾氏富厚堂的模型裡。
臨產前夜，暴雨衝垮了通往縣城的山路。周溪舉著手電衝向衛生院求救，卻在滑坡處遇見舉著火把的村民——陳伯敲著銅鑼組織救援，身後跟著扛擔架的民宿老板、開挖掘機的家長、披雨衣的紀念館講解員。
產房設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當第一聲啼哭穿透雨聲時，發電機突然轟鳴，整個井字鎮恢複供電。守在外麵的孩子們齊聲背誦剛學的詩：“湘水湘山總是情，星火相傳夜複明。”
黎明時分，雙胞胎兄妹分彆裹著桑植的土家族織錦和雙峰的湘繡繈褓。林小雨虛弱地笑：“倒像兩個故鄉各派了個使者。”
周溪推開帳篷簾幕時怔住了——暴雨洗過的天空下，曾國藩故居與蔡和森紀念館之間的山道上，不知誰用油菜稈擺出巨幅字樣：“四百公裡同喜”。
滿月酒擺在楊球小學操場。陳局長抱著曾孫女宣讀賀信：桑植縣政府將楊球小學列為紅色教育基地，雙峰縣教育局批準建立“和森獎學金”。兩個孩子獲得首份禮物——桑植的戶口本與雙峰的學區房資格。
酒過三巡時，氣象站發來衛星雲圖：暴雨那夜的雲層軌跡顯示，有兩股氣流分彆源自桑植山區與雙峰盆地，在井字鎮上空交彙成心形。
最動人的環節是孩子們獻禮。婷婷捧出地質課製作的岩石標本板：左邊是桑植的赤鐵礦，右邊是雙峰的鐘乳石碎片，中間嵌著結婚照瓷片。板背刻著：“我們的老師讓山與山相愛。”
夜深人靜時，夫婦倆推著嬰兒車走過蔡家故居。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兩個孩子的睫毛染成霜色。林小雨忽然指向星空：“看，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像不像我們的新地圖？”
周溪輕輕哼起土家族搖籃曲。歌聲飄過曾國藩栽的古銀杏，驚起宿鳥振翅，羽影在粉牆上繪出流動的山水畫。
此刻他們終於明白：所有距離都是愛的單位，所有故鄉終將成為一體。就像漣水終將彙入洞庭，而星光行走四百光年，隻為照亮凡人相愛的刹那。
全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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