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還沒大亮,外頭零零星星的鞭炮聲就把人吵醒了。屋裡還是黑乎乎的,擠得翻身都難。
我一夜都沒睡踏實,一邊是牆角的冷,一邊是旁邊媽媽和弟弟妹妹身上的熱乎氣,冰火兩重天。再加上心裡頭亂糟糟的,想著爸媽真的回來了,就在身邊躺著,又覺得像在做夢。
弟弟小九先醒了,窸窸窣窣地動,小聲嘟囔:“媽,尿尿……”
我媽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摸黑抱他起來,摸索著下床去找尿桶。這一動,我爸也醒了,咳嗽了兩聲。小嫻被吵到,哼哼唧唧要哭。
我也跟著徹底醒了,縮在最裡邊,一動不動,假裝還在睡,耳朵卻豎著聽他們的動靜。
屋裡一陣小小的忙亂後,又漸漸安靜下來。天光從窗戶縫裡透進來多一些,能看清屋裡人的輪廓了。
我媽把小九塞回被窩,看了看窗外,歎了口氣:“天亮了。初一早上了。”
我爸坐起身,摸索著穿衣服,沒說話。
就在這時,我媽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從床腳那個舊行李包裡翻找起來。窸窸窣窣一陣,拿出一個塑料袋,遞向我這邊,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還有一絲不太明顯的……討好?
“萍萍,醒了沒?媽給你買了件新棉襖,還有棉鞋。你看看合身不?”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攥緊了。新棉襖?棉鞋?給我買的?
我猛地睜開眼,在昏暗的光線裡,看見我媽手裡拿著一團紅色的東西,還有一雙深色的鞋子。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僵在那裡,忘了反應。從小到大,我穿的都是爸媽留下的舊衣服,或者是奶奶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彆人不要的破衣服。新衣服?那是夢裡才有的東西。
“愣著乾啥?接著啊!試試看!”我爸在旁邊說了一句,語氣還是那樣,聽不出太多情緒,但至少沒不耐煩。
我這才手忙腳亂地坐起來,心臟砰砰跳,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塑料袋。手指碰到那柔軟的紅色麵料,有點涼,卻又好像燙手。
是一件紅色的棉外套,上麵好像還有小小的暗花。還有一雙褐色的、看起來挺厚實的棉鞋。
“快穿上試試,看大小咋樣。我估摸著買的,怕不合適。”我媽說著,伸手幫我把那件又大又破的舊外套脫下來。
冰涼的空氣激得我一哆嗦,但我顧不上冷,迫不及待地、又有點笨拙地把那件紅棉襖往身上套。
新衣服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布料味道。棉襖有點大,袖子長了一小截,蓋住了我的手背,但裡麵絮的棉花很厚實,軟乎乎的,一下子就把寒冷隔開了。
“好像……大了點兒?”我媽幫我扯平衣角,左右看著,“不過還能穿,小孩長得快,明年還能穿。”
我已經高興得說不出話了,隻會傻傻地點頭。大點好,大了能多穿幾年!
我又趕緊試那雙棉鞋。是那種係帶的棉鞋,裡麵有一層厚厚的絨毛。我把凍得通紅的腳塞進去,正好!鞋底軟和,包裹著冰冷的腳,舒服得我想歎氣。
“鞋看著還行。”我爸瞥了一眼,說了一句。
我穿著新棉襖和新棉鞋,站在冰冷的地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心裡那股高興勁兒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往外冒,壓都壓不住。臉上控製不住地想笑。
“還有這個,”我媽又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塑料袋,裡麵裝著幾顆花花綠綠的水果糖,還有兩三塊獨立包裝的小餅乾,“拿著吃。彆一下子吃完了。”
我接過那袋糖和餅乾,像捧著什麼寶貝,緊緊攥在手心裡。糖紙和餅乾包裝袋窸窣作響,那聲音好聽極了。
這時,我媽又拿出兩件棉衣,一件藏青色的,明顯是男式,遞給我爸:“給爸買了一件。”另一件暗紅色的,帶著點老氣的花紋,“這件是給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