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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衝洗不掉的印記(2 / 2)

“來,幺兒,脫了,婆婆給你好好洗洗。”外婆用木桶兌好溫水,端到屋裡那個裂了縫的大木盆裡。

我瑟縮著,下意識地抓緊了裹在身上的破外衣,不肯脫掉。那惡臭似乎已經鑽進了我的每一個毛孔,滲進了皮膚最深處,我怕再怎麼用力搓洗,也洗不掉了。更怕脫下這層遮蔽,露出下麵被虱子咬得密密麻麻的紅疹和瘦骨嶙峋、傷痕累累的身體。

外婆看著我這副樣子,深深歎了口氣,渾濁的眼裡滿是心痛,不再勉強。她幫我解開那件臟得不成樣子、硬邦邦的褲子和上衣,團成一團,用力扔到了門外最遠的角落。然後她用瓢舀著溫熱的清水,慢慢澆在我身上,用手使勁搓著那些乾硬的皂角,打出稀疏的、幾乎不起泡的汁液,一點點、極其用力地擦拭我的頭發、脖子、後背、胳膊腿…仿佛要把我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恐懼和不幸,都通過這近乎粗暴的搓洗,從我的身體和記憶裡徹底剝離出去。

她的手太粗糙了,像砂紙一樣,摩擦著我被冷水激過又乍遇熱水而泛紅的皮膚,生疼生疼的,尤其是被虱子咬破結痂的地方,被這力度一搓,又開始火辣辣地疼,甚至滲出血絲。但我咬著牙,沒吭一聲。溫熱的水流衝刷過身體,暫時驅散了寒冷,也稍稍衝淡了那刻骨的恐懼。

棚屋裡彌漫開皂角淡淡的、苦澀的氣味,卻依然頑強地混合著那股來自糞坑的、陰魂不散的惡臭,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古怪而刺鼻,訴說著剛才發生的那場可怕的意外。

“萍啊,”外婆一邊用儘力氣搓著我的頭發,指甲試圖刮下那些死死粘在發絲上的蟣子,一邊低聲說著,話語破碎,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安慰她自己,“人這輩子…溝溝坎坎…沒有過不去的…臟了,洗洗就乾淨了。跌倒了,爬起來還得走…老天爺看著呢,咱沒做虧心事,就得硬邦邦地活著…硬邦邦地…”

她的話斷斷續續,被沉重的喘息切割得支離破碎。我知道她在用她唯一知道的方式安慰我,可這些話,在此刻聽來,是那樣的蒼白無力,輕飄飄的,像煙一樣,一吹就散。洗乾淨了又怎麼樣呢?明天太陽升起,我照樣要麵對幺舅媽冰冷的白眼和刻薄的言語,照樣要餓著肚子,照樣要頂著日頭去地裡乾那永遠乾不完的活,照樣渾身發癢,照樣…沒有學可上。那糞坑依然在那裡,我依然要戰戰兢兢地踩上去。

熱水洗完,又用清水衝了一遍。外婆從箱子裡翻出一件稍微乾淨些、但同樣洗得發白、打滿各色補丁的舊衣服給我換上。身上似乎真的聞不到那股惡臭了,隻有皂角殘留的淡淡苦味和皮膚被反複搓洗後泛出的灼熱感。

但我總覺得,那糞坑的氣味已經鑽進了我的鼻腔最深處,滲透到了我的骨頭縫裡,烙印在了我的魂兒上,怎麼都去不掉了。它成了一個醒目的、醜陋的印記,一個無時無刻的提醒——我就是那個沒人要的、掉進茅坑裡的、臟兮兮的、注定與虱子和苦難為伍的留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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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默默地把換下來的臟衣服和那盆渾濁的洗澡水都拎到遠處倒掉、埋了。她讓我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休息,自己則佝僂著背,坐在門檻上那塊磨光了的石頭上,望著外麵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發呆,側影被夕陽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單薄、蒼老,浸透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

我蜷縮在冰冷的板床上,身上蓋著那件破外衣,眼睛依舊又紅又腫,澀澀地疼。身體是洗乾淨了,可心裡的驚懼、惡心和那沉重的屈辱感,還在不停地翻騰,像滾燙的岩漿,灼燒著五臟六腑。

我又想起了小麗,想起她笑嘻嘻、沒心沒肺地說起自己和小姑掉茅坑的情景。那時我們聽著,也跟著笑得前仰後合。現在我才真正嘗到,那看似輕鬆的笑聲背後,藏著多少無法言說的窘迫、辛酸和隻能靠自嘲來化解的悲涼。在這片沉重的大山裡,掉進茅坑或許不是什麼稀奇事,甚至可能是許多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共同的、難以啟齒的灰色記憶。那笑,不過是苦到極致後擠出來的一點點糖渣,是給苦澀命運硬裹上的一層薄薄的、一戳就破的糖衣。

而我此刻,連扯動嘴角苦笑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我隻感到一陣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後怕,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如果當時外婆沒聽見我的慘叫?如果她聽到了卻因為年老體衰拉不動我?那我是不是就悄無聲息地淹死在那臭不可聞的坑裡了?就像死掉一隻不小心掉進陰溝裡的小貓小狗一樣,除了惹來一陣厭棄的議論和幾聲假惺惺的唏噓,還能在這世上留下什麼呢?媽媽可能會哭一場,然後日子還得繼續,弟弟妹妹還需要她…

“讀書…”我下意識地喃喃出聲,聲音沙啞得像破鑼,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外婆被這微弱的聲音驚動,回過頭,昏花的老眼裡帶著詢問和一絲未散儘的憂慮。

“婆婆,”我看著外婆那雙飽經風霜、寫滿無奈的眼睛,積蓄了太久的委屈和渴望突然衝破了閘門,帶著連我自己都驚訝的濃重哭腔衝口而出,“我想讀書…婆婆…我想讀書…”

這句話脫口而出,仿佛剛才經曆的那場生死驚嚇,所有的恐懼、掙紮、屈辱和清洗時的狼狽,最終都凝結成了這個早已被大人們宣判了“死刑”的、不可能實現的奢望。掉進糞坑的可怕,清洗時的艱難,旁人的嘲笑和冷漠,此刻似乎都比不上當年爸爸那句冰冷的“女娃娃讀那麼多書有啥用?認得幾個字就行了!”更讓我感到徹骨的絕望。如果我能繼續讀書,是不是就能離這種暗無天日、與汙穢為伍的日子遠一點?是不是就能抓住一點點微弱的希望,換來一個不一樣的、乾淨一點的、稍微有點尊嚴的未來?

冉老師溫柔而充滿期望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那麼清晰,又那麼遙遠:“萍萍,你要爭氣,要讀出個名堂來,要走出這大山…”

可是我怎麼爭氣呢?我連一身嗡嗡叫的虱子都對付不了,連一個搖搖晃晃的茅坑都躲不開,我拿什麼去讀那個名堂?拿什麼走出這重重的大山?

外婆看著我,嘴唇哆嗦得厲害,渾濁的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順著深刻的皺紋蜿蜒而下。她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幾聲哽咽的、意義不明的氣音,最終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隻是深深地、沉重地、充滿了無儘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緩緩轉過頭去,用那雙乾枯得像老樹根一樣的手,胡亂地抹了把臉。

那一聲歎息,太重了,像一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下,徹底壓滅了我心底剛剛因極度恐懼和委屈而冒出的、那一點點微弱得可憐的火星。

棚屋裡徹底暗了下來,灶膛裡的火早已熄滅,隻剩一點餘燼的微紅。最後一絲天光從門縫裡擠進來,在地上投下一條細瘦蒼白的光帶。身上的皂角味漸漸散了,皮膚被反複搓洗過的地方開始發緊、發乾,那熟悉的、令人煩躁的癢意又隱隱約約、執拗地從身體各處浮現出來。

我知道,那些虱子,並沒有被完全淹死或衝走。它們和我一樣頑強,很快又會在我汗濕的頭發裡、粗糙的衣縫裡、身體的褶皺裡複蘇過來,繼續肆無忌憚地啃咬我,提醒我屬於這裡,屬於這一切。

而糞坑的惡臭,或許永遠都洗不掉了。它和虱子那鑽心的癢、饑餓那絞痛的疼、失去讀書機會那鈍刀子割肉般的痛楚一樣,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成了我這灰暗童年又一個肮臟又鮮活的、恐怕終生難以磨滅的印記。

夜風從牆壁的縫隙鑽進來,吹得破舊的門板發出吱呀吱呀的輕響,像無奈的歎息。我蜷縮在冰冷的板床上,抱緊自己,在這無邊無際的、沉重的黑暗中,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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