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洞裡灰蒙蒙的。我是被凍醒的，也是被餓醒的。山洞裡的寒氣像針一樣往破被子裡鑽，肚子空得前胸貼後背。
那隻雞也醒了，在角落裡不安地咕咕叫著，撲騰著被拴住的腳。
對，雞還在！不是做夢！我真的偷出來了！我心裡一陣竊喜，又有點後怕。
得趕緊找水！沒水啥也乾不成，人也渴死。
我爬起來，活動了一下凍得發僵的手腳。把昨晚吃剩的那點糊鍋巴刮下來，先墊墊肚子，喇得嗓子疼，但總比沒有強。
我拿著小鐵鍋，小心翼翼地鑽出山洞。清晨的山裡空氣冷冽，帶著草木的清香，露水很重，打濕了我的破褲腿。
該去哪兒找水呢？我以前放牛的時候好像聽誰說過，山上有水的地方草長得特彆綠。我睜大眼睛，四處張望，專門往那些草木特彆茂盛的地方找。
我豎起耳朵，仔細聽。好像……真的有細細的流水聲！叮叮咚咚的，像唱歌一樣！
我順著聲音往前走，撥開一人高的雜草和灌木叢。聲音越來越清晰！
找到了！在一處石壁下麵，真的有一小股山泉水！水從石縫裡滲出來，彙成一個小小的、清澈見底的水窪，然後又順著石壁流到更下麵的地方去。
我蹲下去，用手捧起一捧水，冰涼刺骨！喝了一口，哇！真甜！比井水甜多了！一直涼到肚子裡，舒服極了！
我高興壞了！趕緊用鍋接了一鍋乾淨的水。這下不怕沒水喝了！煮飯也有水了！
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有住的地方，有吃的，現在又有水了，我好像真的能活下去了！
我把那鍋水端回山洞附近，找了幾塊石頭壘了個簡易的小灶坑，把鍋架上去。又撿來乾柴，拿出寶貝火柴，這次熟練了點，兩次就劃著了火。
我把昨晚剩下的一點米渣和鍋巴扔進水裡，煮了一鍋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但這是熱的，是乾淨的！
匆匆喝完熱粥，身上總算有了點熱氣。看看天色，不早了，得趕緊去學校！
讀書！不能耽誤讀書！
我把火仔細踩滅，確認沒有一點火星子。然後把雞拴得更牢些，怕它跑了。書包昨晚就背回來了，我仔細檢查了一下，課本和鉛筆頭都在。
我飛快地跑下山，朝著學校的方向。
一路上，心情莫名地輕快起來。雖然山洞很破，雖然隻有一隻雞和一點米，雖然前途茫茫，但此刻，我呼吸著清晨自由的空氣，不用聽奶奶的罵聲，不用乾沒完沒了的活，我覺得像隻出籠的鳥。
快到村口的時候，遇到了心萍、小麗，還有小燕燕。她們正結伴往學校走。
“萍萍！”小燕燕最先看到我，朝我招手，“你今天咋從這邊過來？”
我心裡一緊，趕緊編了個理由：“啊……我……我早上起來去坡上割了點豬草，回來晚了點。”我扯了扯身上被露水打濕、還被山洞掛破的衣服，讓自己看起來更像那麼回事。
心萍打量了我一下，沒多問，笑著說：“快走吧，要遲到了。”
小麗湊過來，小聲說：“萍萍，你昨天咋沒來上學？我聽說你跟你奶奶吵架了？還……還砍門檻了？”她眼睛裡閃著好奇和一點點害怕。
消息傳得真快！我心裡咯噔一下，臉上有點燒，硬著頭皮說：“嗯……吵了。他們不給我飯吃。”
小麗和心萍對視了一眼，眼神裡有點同情，但也沒多說啥。農村娃兒吵架挨餓不算啥新鮮事，隻是砍門檻有點嚇人。
小燕燕挽住我的胳膊，岔開話題：“哎呀，快走吧！今天冉老師說要聽寫生字呢，我還沒背熟！”
“是啊是啊，快走！”心萍也附和道。
我們幾個女孩子一起跑了起來，書包在背後啪嗒啪嗒響。清晨的風吹在臉上，涼絲絲的。我們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起學校的事，說哪個男生又調皮了，說冉老師昨天穿的啥衣服，說放學後去哪兒玩。
好像昨天那些驚天動地的爭吵、饑餓、恐懼，還有那個黑黢黢的山洞，都被暫時拋在了腦後。我又變回了那個和小姐妹一起上學的小女孩。
路上的大人們看到我們，有的會點點頭，有的則用那種複雜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後低聲跟旁邊的人嘀咕兩句。我知道他們還在議論我家的事，議論我昨天的“壯舉”。但我把胸脯挺得直直的，假裝沒看見。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走到學校門口，看到那麵破舊的紅旗，聽到教室裡傳來的讀書聲，我的心才真正安定下來。
學校真好。這裡沒有奶奶的罵聲，沒有做不完的活，隻有冉老師溫和的聲音和書本的味道。雖然也有同學會笑話我穿得破，笑我頭發亂，但我不在乎。隻要讓我坐在這裡聽課，我就覺得還有希望。
上午的課，我聽得特彆認真。每一個字，每一個數，我都使勁往腦子裡記。我知道，讀書可能是我唯一的出路了。隻有讀好書，將來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那個不像家的家，離開那些討厭的人。
下課的時候，我把早上喝剩的那點稀粥偷偷喝了，還是餓，但能忍住。
小燕燕把她帶來的一個烤紅薯分了一半給我，硬塞到我手裡：“給你吃，我早上吃多了，撐得慌。”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心裡一暖，鼻子有點酸，但沒拒絕，接過來小聲說了句：“謝謝。”
烤紅薯又香又甜，熱乎乎的，吃下去整個人都暖和了。
看著身邊的朋友，聽著課堂上的讀書聲，我忽然覺得，也許日子沒那麼糟。我有山洞藏身，有山泉解渴，有朋友關心，還能上學。
雖然晚上還要回到那個冰冷的山洞，雖然隻有一隻雞和一點點米，雖然前路艱難。
但至少這一刻，坐在明亮的教室裡，我是唐平萍，一個學生，不是那個沒人要的、挨打受氣的賠錢貨。
放學鈴聲響起，我又該回我的山洞了。看著同學們各自回家，我心裡有點發怵，但摸了摸書包裡的課本，又鼓起勇氣。
走吧，回山上去。
那是我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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