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裡的風言風語,像夏天的蒼蠅,趕也趕不走,但我們姐弟三個,慢慢也學會了不去理會。日子是自己的,肚子餓不餓,身上冷不冷,隻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把心思都放在了怎麼從大山裡刨食上,天天往老林子深處鑽,采藥、下套、找山貨。山洞裡攢下的乾貨漸漸多了起來,心裡也踏實了些。
偶爾回寨子裡挑水或者換點鹽巴,總能聽到些新鮮閒話。不過,這回主角不是我們了,換成了五姑唐小姝。
五姑今年二十出頭,在寨子裡算是老姑娘了。她長得不算多好看,臉盤大,皮膚黑,但身子壯實,尤其是屁股大,腿粗,走起路來敦敦實實的。按寨子裡老婆婆們的說法,這是“好生養”的身板。所以,儘管年紀不小了,家裡來說媒的人還是不少,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我下山路過村口老槐樹下的時候,就聽見井邊幾個挑水的婆娘在嘀咕:
“看見沒?今天又有媒婆往唐成淩家去了,給唐小姝說媒呢!”
“說的哪家啊?”
“好像是下寨那家,兒子在鎮上當臨時工的那個。人家就是看中唐小姝身子骨結實,能乾活,能生兒子!”
“嘖嘖,唐小姝眼光高著呢!前頭說的那幾個,她都看不上。”
“可不是嘛!她自個兒說過,要找個像修路隊那個王強那樣的。”
王強?我有點印象。就是去年修路隊裡那個有點文化,人長得還算周正,說話也和氣,不像其他工人滿嘴臟話。看來五姑是心裡有了標杆,看不上一般莊稼漢了。
這些事,我聽聽也就過了。五姑嫁不嫁,嫁誰,跟我沒多大關係。她幫著奶奶擠兌我們的時候,可沒念什麼姑侄情分。
比起五姑的熱鬨,幺叔唐小龍就顯得冷清多了。幺叔都快二十了,還沒說上媳婦。他長得其實不差,像村裡那些年輕人說的,有幾分像那個唱歌的謝霆鋒,可就是太懶,太吊兒郎當。家裡活不愛乾,地裡活嫌累,整天遊手好閒,叼著根煙在寨子裡晃蕩。
爺爺讓他去放牛,他經常把牛往坡上一趕,自己就跑到我們山洞來睡覺,說洞裡清靜。為這個,他沒少挨奶奶罵。
這天下午,我和小九正在山洞附近收拾前幾天挖回來的草藥,就看見幺叔捂著腦袋,呲牙咧嘴地跑上來,衣服上還沾著草屑。
“幺叔,你咋了?”小九問。
“唉,彆提了!”幺叔一屁股坐在洞口石頭上,掏出皺巴巴的煙盒點上一根,“倒黴催的!放牛的時候打了個盹,牛跑下坡把村裡金海伯家一片麥苗給啃了!正好被奶奶撞見,抄起燒火棍就追著我打,滿院子跑!你看,頭上給敲了個包!”
他扒開頭發給我們看,果然有個紅印子。我有點想笑,又覺得他可憐。這麼大個人了,還被老娘追著打,確實挺沒臉。
“那你牛呢?”我問。
“拴好了拴好了,不敢再丟了。”幺叔吐著煙圈,愁眉苦臉,“平萍,還是你們這兒清靜,我躺會兒。”
他說著就鑽進山洞,倒在爸媽正月回來後拚好的架子床上,那床是媽媽的嫁妝,平時我們都睡乾草鋪,他到好專挑好的地方睡,沒一會兒就打起呼嚕來。
我看著幺叔那副樣子,心裡說不上是啥滋味。他好像永遠長不大,也永遠不想長大。奶奶能管他吃穿,能打他罵他,卻好像管不住他那顆飄著的心。不像我們,沒人管,反而被迫早早長大了。
傍晚,幺叔睡醒了,拍拍屁股走了。我們生火做飯,熬了一鍋上次打野兔肉湯,切了幾片臘肉進去,香味飄出來。小嫻擺弄著她的新書包,小九嘰嘰喳喳說著今天在山裡看到的鳥窩。山洞裡雖然簡陋,卻有種踏實的熱乎氣。
這時候,聽見山下寨子裡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音,好像是又有媒婆去了五姑家,還挺隆重。熱鬨是他們的,我們什麼也沒有。但奇怪的是,我心裡並不覺得難過,反而有點慶幸。慶幸我們離那堆亂七八糟的事遠遠的,在這高高的山洞裡,守著我們的清靜,和我們一點點攢起來的希望。
五姑想找她的“王強”,幺叔繼續他的遊蕩,奶奶依舊她的算計。寨子裡的日子,就像村口那棵老槐樹,葉子黃了又綠,閒話說了又忘。而我們,就像這山壁縫裡長出來的野草,風吹雨打,看著柔弱,根卻越紮越深。
我們吃著自己的飯,盤算著明天進山的路。外麵的熱鬨也好,糟心也罷,都隨它去吧。我們的日子,在我們自己的手裡,在這沉默的大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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