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安頓好後的第三天,我們仨重新背起書包,踏上了去學校的路。這條路,比從鷹嘴崖去學校要遠得多,也難走得多。天不亮就得起床,揣上幾個冷土豆或者餅子當午飯,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密林,翻過山梁,走到學校時,太陽都快爬到頭頂了。
累是真累,但心裡踏實。不用再提心吊膽,擔心家裡被人闖空門。放學回來的路上,也不用急著趕,可以邊走邊摘點野菜,或者看看有沒有新冒出來的菌子。
回到學校,落下的功課是頭等大事。冉老師說話算話,每天放學後,都會把我單獨叫到辦公室,給我補課。他把課本攤開,一點一點地給我講,問我聽懂了沒有。要是我皺眉頭,他就換個法子再講一遍,直到我點頭為止。有時候天都快黑了,他還在給我批改作業本。
“平萍,你腦子靈,就是缺課多了點。彆急,慢慢來,肯定能趕上。”冉老師總是這樣鼓勵我,還把他的舊筆記本借給我看。看著他眼鏡片後麵那雙溫和又帶著點疲憊的眼睛,我心裡又感激又有點過意不去。
小九和小嫻的老師也挺好,給他們也補了課。小九貪玩,有時候坐不住,被他老師敲了幾次腦袋,也老實多了。小嫻年紀小,學得慢,但很認真,一筆一畫地寫字。
日子好像又慢慢回到了正軌。白天上學,放學回來砍柴、喂豬、做飯,守著我們的新山洞。雖然辛苦,但平靜。
可這種平靜沒持續多久,學校裡就開始熱鬨起來了。因為,六一兒童節快到了。
每年快到六一的時候,學校就跟過年似的。老師們要選學生排練節目,唱歌的,跳舞的,還有演小話劇的。被選上的同學,每天下午不用上課,可以在操場上、在教室裡,跟著老師排練。他們穿著雖然舊但洗得乾淨的衣服,臉上抹著紅紅的胭脂有時候是老師用紅紙蘸水調的),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可神氣了。
而我,每年都隻有站在旁邊看的份兒。
從一年級到現在,好幾年了,沒有一個老師選過我參加六一節目。每次老師站在講台上,說“我們要選幾個同學排練六一節目”的時候,我的心都會“怦怦”直跳,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攥得緊緊的,心裡偷偷地喊:“選我!選我!老師,選我一次吧!”
可老師的目光,總是輕飄飄地從我臉上滑過去,落在那些爹媽在身邊的、穿得整齊點的、或者家裡條件好點的同學身上。
“李小芳,你唱歌好聽,來參加合唱隊吧!”
“王建軍,你個子高,來演大樹!”
“張小紅,你笑起來好看,來跳舞!”
名字一個一個地報出來,就是沒有“唐平萍”。
我看著那些被點名的同學高興地站起來,跑到前麵去,心裡就像被針紮了一下,又一下。我低下頭,假裝在看書,其實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耳朵卻豎得直直的,聽著老師安排隊形、分發歌詞,聽著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為什麼不能選我呢?我唱歌也不難聽啊,我乾活利索,學動作肯定也快。是因為我住在山洞裡嗎?是因為我爹媽不在身邊,沒人給我做新衣服嗎?還是因為……我總是一個人,不愛說話,老師覺得我上不了台麵?
放學後,看著那些參加排練的同學留在學校,我就隻能背起書包,默默地走出校門。回家的路好像特彆長,腳步也特彆沉。聽著身後校園裡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歌聲和笑聲,我心裡那種羨慕,像小蟲子一樣,悄悄地啃咬著。
小九和小嫻,也還沒有參加過節目,他們倒是不太在意。小九一放學就想著去掏鳥窩,小嫻就惦記著回去喂灰姑娘和花姑娘。隻有我,心裡藏著這個說不出口的願望。
今年,又快到六一了。這天課間操的時候,我看見音樂老師把幾個四年級的女同學叫到了一邊,好像在說跳舞的事情。我的心,又不爭氣地跳得快了起來。
“姐,你看啥呢?”小九跑過來,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哦,又要排節目了啊。沒勁,還不如去後山摘野果子吃。”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那幾個女同學圍著老師,興奮地比劃著。陽光照在她們洗得發白的襯衫上,也照在我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外套上。
“平萍,”不知什麼時候,冉老師走到了我身邊,他看著我望著排練隊伍出神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膀,“彆想太多,把書讀好,比什麼都強。”
我轉過頭,看著冉老師,他眼神裡有關心,也有點無奈。我用力點了點頭,把心裡那點酸澀使勁壓下去。
“嗯,冉老師,我知道。”我小聲說。
我知道,讀書是正路,是改變命運的路。可我還是忍不住會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穿上乾淨的衣服,臉上抹得紅撲撲的,和同學們一起,站在台上,大大方方地唱首歌,或者跳個舞,那該多好啊。
哪怕隻有一次,也好。
這個六一的影子,又一次投在了我的心上,淡淡的,卻揮之不去。我轉過身,拉起小九和小嫻的手。
“走吧,回家。豬還沒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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