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他伸出手,想去碰她,“我對不起你……”
沈清辭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手,指向他的身後。
他轉過頭,看到爹娘和哥哥站在那裡,臉色平靜,眼神裡卻帶著無儘的悲哀。
“爹……娘……哥……”他泣不成聲,“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們也沒有說話,隻是慢慢消散在空氣中,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最後,隻剩下沈清辭。她看著他,眼神裡沒有恨,也沒有愛,隻有一片空茫。然後,她也轉身,走進了一片耀眼的白光裡。
“清辭!彆走!”顧硯之想追上去,可身體卻動彈不得。
白光越來越亮,吞噬了他的視線。他感覺不到疼了,也感覺不到冷了,心裡隻剩下一片奇異的平靜。
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
也好。
終於可以去見他們了。
哪怕他們永遠不會原諒他,哪怕等待他的是無儘的煉獄,也好過在這人間地獄裡,日複一日地承受這蝕骨的悔恨。
柴房外,陽光正好,雪地上反射著刺眼的光。幾隻麻雀落在柴房的屋簷上,嘰嘰喳喳地叫著,仿佛在訴說著這寒冬裡微不足道的生機。
而柴房裡,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狀元郎、駙馬爺,如今最低賤的奴才顧硯之,蜷縮在冰冷的稻草堆裡,徹底沒了聲息。他的眼睛還睜著,望著柴房頂那片漆黑的梁木,仿佛還在追尋著什麼。
嘴角,卻帶著一絲極淡的、解脫的笑意。
雪化的時候,有人發現了他的屍體。已經凍得僵硬,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昭華郡主得知消息,隻是淡淡地說了句“扔去亂葬崗”,便再也沒有提起。
新駙馬看著窗外初融的積雪,若有所思,卻什麼也沒說。
顧硯之的屍體被扔進了城外的亂葬崗,很快就被野狗啃噬得隻剩一堆白骨,和其他無名死者的屍骨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沒有人記得他,就像沒有人記得沈家滿門的冤屈一樣。
隻有每年清明,會有一個老仆偷偷去亂葬崗附近,燒一疊紙錢,念叨幾句“造孽啊”。
風吹過亂葬崗,卷起地上的紙灰,像無數破碎的靈魂,在天地間遊蕩。
或許,這就是顧硯之最終的結局。
他用一生的榮華富貴,換來了一場無人問津的死亡,和永世不得安寧的魂魄。
這世間最狠的報應,從來都不是轟轟烈烈的懲罰,而是讓你在無儘的悔恨中耗儘最後一絲氣息,然後被徹底遺忘,仿佛從未存在過。
就像他親手抹去的沈家,抹去的沈清辭,最終,也被這世間,徹底抹去了痕跡。
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乾淨。
亂葬崗的風,帶著腐土和野草的氣息,年複一年地吹過。顧硯之的白骨早已與塵土相融,可關於沈家的故事,卻並未隨他一同湮滅。
那老仆去世前,把當年偷聽到的隻言片語、看到的蛛絲馬跡,都告訴了自己的孫子。老仆的孫子是個貨郎,走街串巷時,總愛把這段塵封的往事,當稀奇故事講給茶坊酒肆裡的人聽。
“……聽說那沈家小姐,生得貌若天仙,心地更是慈悲,街坊鄰裡誰不稱讚?偏就被那狼心狗肺的狀元郎給害了,一家滿門抄斬啊……”貨郎搖著撥浪鼓,聲音裡帶著唏噓,“那狀元郎後來做了駙馬,風光無限,可夜裡總做噩夢,聽說臨死前還喊著‘清辭饒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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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故事的人大多隻當趣聞,搖搖頭歎幾句“人心叵測”,便轉頭去忙生計。唯有一個穿青布長衫的書生,聽得格外認真,眉頭緊鎖,頻頻追問細節。
這書生是新科進士,被派到當地任推官,專管刑獄。他祖籍恰是沈家舊地,幼時曾聽祖父提過,百年前有位遠房姑母,嫁入書香門第,卻一夜之間全家獲罪,屍骨無存。當時隻當是陳年舊案,此刻聽貨郎說得具體,心中一動。
回衙後,書生翻遍了縣府檔案室的舊卷宗,在一堆蟲蛀鼠咬的廢紙裡,找到了一份殘缺的《萬曆年間刑獄錄》。其中一頁記載著“沈氏一族通敵案”,寥寥數語,卻與貨郎所言隱隱相合。更可疑的是,卷宗上標注著“此案由駙馬府督辦,速審速決”,落款正是顧硯之的名字。
書生心頭劇震,又尋訪了幾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其中一位曾是沈家舊仆的後代,顫巍巍地拿出一塊褪色的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清”字。“這是我家老太太傳下來的,說當年小姐最喜歡這塊玉……”
線索漸漸清晰,書生連夜寫了一封奏折,詳述沈家冤案的疑點,連同那塊玉佩的拓片,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此時的京城,昭華郡主早已過世,她的後代承襲了爵位,卻家風敗落,子孫皆是紈絝子弟,在朝中毫無實權。顧硯之的名字,早已被人遺忘在故紙堆裡。
奏折遞上去三個月,石沉大海。書生並未氣餒,又搜集了更多佐證,二次上奏。這一次,恰逢新帝登基,下令重審曆代冤案。
沈家舊案被提上議程,三司衙門聯合重審。當年的卷宗雖多有缺失,但結合貨郎的證詞、舊仆後代的物證,以及顧硯之臨死前的囈語傳聞,終於判定“沈家通敵案”為冤案,恢複名譽。
平反那日,書生親自帶著官文,來到沈家舊址——如今已變成一片農田。他擺上三牲祭品,焚香跪拜:“沈氏一族,沉冤得雪了。”
風吹過麥田,麥浪翻滾,仿佛無數聲歎息終於有了回應。
亂葬崗的方向,似乎也有風吹來,卷起幾縷紙灰,落在農田裡。或許是顧硯之那不安的魂魄,終於得到了一絲安寧。
多年後,當地百姓為沈家建了一座祠堂,供奉著沈氏先祖的牌位。祠堂的石碑上,刻著書生所寫的碑文,其中一句寫道:“善惡終有報,遲來的正義,雖晚,不負蒼生。”
而那段關於狀元郎、郡主與沈家的故事,也成了當地警示後人的傳說——權勢如刀,可斬善惡;人心如秤,能稱黑白。一時的風光無限,終究抵不過萬世的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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