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趴了多久,直到膝蓋發麻、喉嚨哭啞,連眼淚都流乾了,隻剩下胸腔裡一陣陣尖銳的疼,像有無數根細針在反複穿刺。
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汽車鳴笛,襯得這間屋子愈發死寂。他撐著冰冷的地板慢慢站起身,腿軟得幾乎站不穩,目光再次落在沙發上相擁的兩人身上時,心臟又猛地一縮。
爸爸的頭依舊抵著媽媽的發頂,那雙手始終沒有鬆開,指腹還貼著媽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是化療後留下的痕跡,曾經圓潤飽滿的手,如今瘦得隻剩一層皮裹著骨頭。媽媽的臉埋在爸爸的頸窩,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像是怕驚擾了這場漫長的睡眠。
秦朗走過去,顫抖著伸出手,想把他們分開一點,至少讓媽媽躺得舒服些。可那兩雙手握得太緊了,仿佛是從骨血裡長在一起的,他稍一用力,就像是要撕裂什麼珍貴的東西,讓他瞬間紅了眼眶,又不敢再動。
他轉身,漫無目的地在屋子裡走動。這間老房子他住了三十年,每一個角落都刻著記憶。客廳的牆壁上,還掛著他小時候和爸媽的合影,照片裡的媽媽穿著碎花裙,笑得眉眼彎彎,爸爸摟著她的肩,意氣風發,頭發還是烏黑的。
如今,照片上的人,卻再也不會笑了。
他走到爸媽的臥室,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媽媽常用的雪花膏和爸爸剃須水的味道撲麵而來,那是屬於這個家最溫暖的氣息,此刻卻讓他鼻子一酸,差點又哭出來。
床頭櫃上,放著一個舊相框,裡麵是爸媽的結婚照。黑白照片裡,媽媽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的確良襯衫,爸爸穿著白大褂,兩人並肩站著,笑容羞澀又甜蜜。相框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封麵已經泛黃,是爸爸的字跡,工整地寫著“盼盼的食譜”。
秦朗拿起筆記本,指尖劃過粗糙的紙頁,裡麵記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1983年5月12日,盼盼說想吃糖醋排骨,少放糖,多放醋。”
“1987年9月3日,朗朗出生,盼盼產後沒胃口,做了小米粥,加了紅棗。”
“1995年7月18日,盼盼感冒,咳嗽得厲害,燉了冰糖雪梨,去皮去核。”
“2008年10月26日,盼盼體檢說血脂有點高,以後做菜少放油,多做清蒸。”
“2023年1月17日,盼盼確診,想吃山藥排骨湯,記得撇去浮油,山藥燉到筷子能戳透。”
最後一頁的字跡,比之前潦草了些,墨痕有些暈開,像是寫的時候手在抖。秦朗看著那些熟悉的菜名,想起從小到大,爸爸總是照著這個本子給媽媽做菜,從來沒有厭煩過。
他翻開筆記本的封底,裡麵夾著一張小小的紙條,是媽媽的字跡,娟秀清麗:“子軍,你做的飯,是世上最好吃的。”
紙條已經有些破損,邊緣卷了起來,顯然是被反複翻看了無數次。
秦朗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紙條上,暈開了淡淡的墨跡。他想起小時候,每次媽媽生病,爸爸都會守在床邊,一邊給她喂藥,一邊給她讀報紙;想起媽媽每次出門,爸爸都會把她的包整理好,叮囑她注意安全;想起他們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爸爸會自然地把媽媽的腳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按摩。
他們的愛情,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隻有細水長流的陪伴。
臥室的衣櫃裡,掛著媽媽最喜歡的那件碎花裙,洗得有些發白,卻依舊平整。旁邊是爸爸的白大褂,袖口磨破了邊,領口還殘留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那是爸爸穿了一輩子的衣服,見證了他救死扶傷的歲月,也見證了他對媽媽數十年如一日的深情。
秦朗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月光。月光清冷,透過玻璃灑在地板上,照亮了角落裡堆積的藥盒。那些曾經用來緩解媽媽疼痛的藥,如今都成了無用的擺設。
他突然想起,昨天臨走時,爸爸拉著他的手,說:“朗朗,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爸媽不能陪你一輩子了。”當時他還笑著說“爸你說什麼呢,媽會好起來的”,現在才明白,那時候爸爸已經在跟他告彆了。
他想起媽媽昨天給他塞了一個紅包,說:“朗朗,這是給你孩子的,媽可能等不到他出生了。”他當時還推脫著說“媽你彆胡思亂想”,可現在,那個紅包還在他的公文包裡,沉甸甸的,壓得他心口發疼。
屋子裡靜得可怕,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他知道,爸媽是幸福的,他們一起離開了,沒有留下誰獨自承受思念和痛苦。可他還是疼,疼得無法呼吸。
他走到客廳,重新蹲在沙發邊,看著爸媽安詳的臉龐,哽咽著說:“爸,媽,我知道你們累了,想休息了……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的,會記得常來看你們……”
他伸出手,輕輕拂過媽媽額前的碎發,又碰了碰爸爸冰涼的臉頰:“隻是,我好想你們啊……”
夜色漸深,老房子裡的舊物都沉默著,承載著四十年的溫情與離彆。那碗摔碎的湯已經徹底涼了,可那些藏在舊相框、筆記本、碎花裙裡的餘溫,卻像是一根細細的線,纏繞著秦朗的心臟,讓他在無儘的黑暗裡,疼得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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