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辦的人貼好封條鎖上門離開後，院子裡的鄰居們卻沒散，反而圍得更緊了。
張大媽踮著腳往鎖著的房門瞅了瞅，又瞥了眼還癱在地上罵罵咧咧的王招娣，壓低聲音跟旁邊的劉大爺嘀咕：“這房子空出來可太好了，咱們院西頭老王家三代擠一間屋，正愁沒地方呢，趕緊去街道辦登記說不定有戲。”
劉大爺捋著下巴上的胡茬，眼睛發亮：“可不是嘛！我家小子下個月要結婚，就缺間婚房，這房子大小合適，離廠裡也近，真是及時雨。”
他這話一出，周圍幾個大爺大媽都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地算著自家的困難，眼神裡全是對這房子的渴望。
王招娣聽見他們的話，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人群罵：“你們這群老不死的！想搶我的房子？我告訴你們，沒門！這房子就算空著，也輪不到你們占便宜！”
“你的房子？”張大媽把手裡的菜籃子往地上一頓，叉著腰回懟，“臉呢？這房子本來就是大妞的，你們一家占著人家的房子，還天天磋磨人家，現在被趕出來是活該！真當街坊鄰居眼瞎啊？”
“就是！”旁邊的趙大哥抱著胳膊，嗓門洪亮，“大妞多可憐，被你們逼著下鄉，臨走前把自己的房子退了，礙著你們什麼了？要不是你們把人家逼急了，能有今天？”
李虎見他媽被罵，年輕氣盛地跳出來：“你們少管閒事！我家的事跟你們沒關係！這房子我們住了這麼多年，早該是我們的了！”
“住了多年就是你們的？那你住大街上，大街還是你家的？”趙大哥眼睛一瞪，上前一步，“小小年紀不學好，跟著你爹媽欺負人，現在還敢頂嘴？”
李虎被噎得臉紅脖子粗，揚手就要推趙大哥：“你憑什麼罵我爹媽？”
他手還沒碰到人，趙大哥反手就給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比剛才李大牛打王招娣還響。“老子教訓你這沒教養的東西！在院裡撒野，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李虎被打得捂著臉哭起來，王招娣見狀撲上來要撕打趙大哥，被張大媽和幾個大嬸死死拉住：“乾什麼？想在院裡打人？反了你了！”
“滾出去！這院子不歡迎你們！”劉大爺跺著腳嗬斥，“占著彆人的房子不走，現在被趕出來了還賴著，臉皮比城牆還厚！”
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幾乎要把王招娣三人淹沒。
“快滾快滾，彆在這兒礙眼，耽誤我們去街道辦登記！”
王招娣看著圍上來的鄰居，又看了看捂著臉哭的李虎和嚇得躲在她身後的李小花，知道再鬨下去討不到好，隻能咬著牙，一手拽著李虎，一手拉著李小花，在鄰居們的嘲諷和哄趕聲中，踉踉蹌蹌地擠出人群。
走到院門口時，她還回頭惡狠狠地瞪了眼那扇緊鎖的房門，嘴裡嘟囔著：“等著，這事沒完……”
可回應她的，隻有鄰居們“砰”地關上院子大門口的聲音，和門後傳來的、討論著怎麼去街道辦申請房子的興奮議論聲。
王招娣拽著哭哭啼啼的李虎和怯生生的李小花，一路跌跌撞撞往軋鋼廠趕。三人頭發淩亂，衣服上沾著塵土，王招娣半邊臉還腫著，活像剛從泥裡打滾出來，引得路上行人頻頻側目。到了軋鋼廠門口，門衛見他們模樣狼狽，攔著不讓進，王招娣急得直跺腳，扯著嗓子喊：“我找李大牛！二車間的李大牛！讓他出來！”
喊聲傳到車間時，李大牛正埋頭搬鋼板，聽見門衛喊他名字，還帶著哭腔，心裡“咯噔”一下，扔下工具就往外跑。一出門就看見王招娣三人這副慘狀，再聽她哭哭啼啼說完被趕出門的經過，李大牛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拳頭攥得咯吱響。“江雪這個小賤人！真是趕儘殺絕！”他咬牙切齒地罵，可心裡也清楚，那房子確實是江雪母親留下的，登記在江雪名下，他再憤怒也改變不了事實。
周圍路過的工人見了這場麵，都停下腳步竊竊私語。李大牛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拽著王招娣往車間角落走：“哭什麼哭！不嫌丟人？廠裡這麼多人看著！”他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算了，那房子本就不是我的，鬨也沒用。我現在是廠裡正式工，去後勤部申請住房，總能分到個落腳處。”
王招娣抽噎著：“申請？能有什麼好房子？肯定不如江雪那間大！都怪你，當初怎麼就讓那死丫頭占了這房子！”
“現在說這些有屁用！”李大牛煩躁地打斷她，“你們先在傳達室等著，我去後勤部問問。”
他轉身往後勤部跑，心裡憋著一股火。到了後勤部，找到負責住房分配的老張，把家裡被收房、沒地方住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還強調自己是二級工，按規定能申請住房。
老張翻著住房登記本，眉頭皺成個疙瘩：“大牛啊，不是我不給你辦，現在廠裡住房多緊張你知道，工人們都排著隊呢。你這情況特殊，但好房子真沒有了。”
李大牛急了：“再小也行，隻要能住人！總不能讓我們一家睡大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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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琢磨半天，在本子上劃了個勾：“西頭那排老平房還有一間空的，一室一廳，二十來平米，帶個小灶台，你要不嫌小就先住著，以後有大房子再調。”
李大牛心裡一沉，那排老平房他知道，牆皮都掉了，夏天漏雨冬天透風，跟江雪那裡的磚房沒法比。可眼下沒彆的選擇，他隻能咬咬牙：“行，我要了。”
拿著住房證明回到傳達室，王招娣一看地址就炸了：“二十平米？你讓我們四口人擠罐頭盒裡？李大牛你沒本事就算了，連間像樣的房子都申請不到，我跟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有的住就不錯了！”李大牛低吼，“總比睡大街強！江雪那死丫頭把我們坑成這樣，有間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謝天謝地了！”他拽著王招娣往老平房走，李虎和李小花低著頭跟在後麵，大氣不敢出。
到了地方，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牆壁斑駁，屋裡就一張破木桌和兩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比之前的房子小了一半還多。
王招娣看著這破敗的屋子，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是人住的地方嗎？江雪那個小賤人，我咒她在鄉下餓死凍死！”
李大牛沒理她，蹲在地上抽煙，眼神陰鷙。他知道這房子寒酸，可至少有了落腳處。隻是一想到江雪，他就恨得牙癢癢，這丫頭竟然退了房，這筆賬，他遲早要跟她算清楚。
他彈了彈煙灰，心裡暗忖：等過陣子穩定了，非得想辦法讓她在鄉下不好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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