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的路途,比北上時多了幾分肅穆與沉甸。車隊中那幾門覆蓋著油布、沉默的火炮,不再是引人好奇的怪誕之物,而是承載了幽州血火與功勳的戰爭圖騰。護衛的騎兵們神情肅然,眼神中除了警惕,更添了幾分對車上那位年輕侯爺的由衷敬畏。他們親眼見過這些鐵管在城頭咆哮時的毀滅之力,也目睹過李默在硝煙中沉靜指揮的身影,那種混合著智慧與殺伐的氣質,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李默坐於車內,並未沉浸在勝利的榮光中,而是鋪開紙張,借著顛簸的燈火,不斷書寫勾勒。他在整理幽州之戰的詳細報告,尤其是關於火炮的使用數據、優缺點分析以及後續改進的設想。這份報告,將比任何請功奏疏都更能體現他的價值。筆尖劃過紙張,每一個數字和結論背後,都是血與火的記憶和生命的重量。同時,他也在梳理返京後可能麵臨的局麵,思考著應對之策。京城不是幽州,那裡的敵人不會明刀明槍地衝來,卻更擅長笑裡藏刀和殺人不見血。
他知道,京城等待他的,絕不會僅僅是鮮花和封賞。那是一座巨大的漩渦,充斥著權力、欲望和陰謀,他帶著火炮這項足以改變格局的力量歸來,注定會成為各方勢力角逐的焦點。
果然,車隊剛入京畿地界,尚未抵達京城,各種暗流便已悄然湧來。
先是工部和軍器監派來的幾名官員“恰巧”路過迎候,態度熱情得過分,言辭間不斷打探火炮的具體製造工藝、成本幾何、產能如何,甚至試圖以“協助整理”為名,索要李默手中的核心圖紙和數據。其背後是誰的指使,不言而喻。
李默心中冷笑,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吃相未免難看。他麵上卻依舊溫和,應對得滴水不漏,隻談火炮威力如何驚天動地,感念陛下聖恩,對於具體技術細節,則以“此乃軍國機密,需麵聖後由陛下定奪”為由,輕輕擋回,讓那幾名官員碰了軟釘子,悻悻而去。看著他們離去時略顯僵硬的背影,李默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接著,又有九皇子府上的長史前來“勞軍”,送上美酒佳肴,言語間極力拉攏,稱九殿下如何賞識李侯爺英才,往日些許誤會皆因小人作祟,望李侯爺日後能多與王府親近雲雲。李默依舊客氣疏離,隻謝殿下厚愛,稱自己唯知忠心王事,不敢結黨。九皇子這般直接拉攏,反倒讓李默心生警惕。這位殿下性情急躁,野心外露,並非良主。
這些試探與拉攏,都在李默意料之中。他深知自己如今就像一塊肥美的鮮肉,引得群狼環伺,稍有不慎,便會被撕扯得粉碎。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謹言慎行,在皇權之下小心行走。
車隊終於抵達京城。皇帝竟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高無庸親至城門迎接,給了極高的禮遇。城門內外,無數百姓圍觀,爭相一睹“李雷神”的風采,以及那傳說中能發出雷霆之威的神器。歡呼聲、議論聲不絕於耳。
李默從容下馬,與高無庸見禮,態度不卑不亢。麵對百姓的歡呼,他心中並無多少得意,反而有些沉重。這“雷神”之名,是用無數敵人的血肉和守軍的生命鑄就的。在高無庸的陪同下,車隊並未回積善堂,而是直接前往西郊皇家演武場——皇帝已下令,將在此親自檢閱火炮,並令文武百官一同觀禮。
顯然,皇帝是要借此機會,向朝野上下展示火炮之威,徹底坐實李默的功勞,也為後續推廣火器造勢。李默明白,自己即將成為皇帝手中向各方勢力展示的利器,亦是敲打他們的重錘。
演武場上,旌旗招展,甲胄鮮明。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皇帝蕭景琰高坐閱兵台,太子、九皇子等皇室成員皆在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幾門被推上演武場中央、揭開油布的火炮之上。
它們黝黑的炮身上還帶著幽州戰火的痕跡,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細微的裂紋和修補的痕跡,但這非但無損其威儀,反而更添了幾分沙場的肅殺與厚重。李默撫過冰冷的炮身,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如同看待共同曆經生死的戰友。
李默上前,簡要稟報了火炮在幽州之戰中的表現,隨即下令試射。
目標早已設定好——遠處荒丘上豎立的幾排厚木靶和一道模擬的土牆。
裝填、瞄準、點火!
轟!轟!轟!
數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接連爆發!地動山搖!白煙彌漫!
遠處,木靶被實心彈丸輕易洞穿、撕裂!那道土牆更是被開花彈炸得碎石橫飛,出現巨大豁口!
雖然不少官員早已聽聞傳說,但親眼目睹這雷霆之威,依舊被震撼得目瞪口呆,臉色發白。文官隊列中甚至有人嚇得跌坐在地,武將們則目光灼熱,仿佛看到了未來戰場的變革。
皇帝眼中精光爆射,撫掌大笑:“好!好一個神威大將軍炮!李愛卿,此乃國之重器!你立下大功了!”他心中暢快,不僅為火炮之利,更為自己慧眼識人,力排眾議支持李默的決定得到了豐厚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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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站在皇帝身側,臉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但袖中的拳頭卻悄然握緊。李默聲望越高,這火器越受重視,對他而言就越是不利。他必須想辦法將這股力量掌控在自己手中,或者...毀掉。九皇子則毫不掩飾眼中的嫉妒與貪婪,死死盯著那火炮,仿佛想將其據為己有。他心中盤算著,無論如何也要從中分一杯羹。
檢閱圓滿成功。皇帝龍心大悅,當日便在宮中設宴,為李默及有功將士慶功。
宴席之上,絲竹悅耳,歌舞升平,一派和諧景象。皇帝當眾宣布了對李默的封賞:加封李默為太子少保虛銜,以示恩寵),賞金千兩,錦緞五百匹,京郊皇莊兩座。並下旨,於工部下增設“軍械革新司”,由李默領司正一職正五品),專司火器研發改進及量產事宜,一應資源,優先調配。王鐵錘、韓震等有功工匠、護衛亦各有厚賞。
這份封賞,可謂極重。太子少保的虛銜是難得的榮寵,實職的司正雖然品級不算極高,卻獨立執掌一司,專司火器,權力和潛力巨大。足見皇帝對李默及其技術的看重。
李默離席謝恩,態度恭謹。他知道,這既是榮耀,也是枷鎖。從此,他將被牢牢綁在火器這輛戰車上,也將被推至風口浪尖。太子少保這個頭銜更是微妙,仿佛一道無形的繩索,將他與東宮隱約牽連。
宴席之上,眾人紛紛向李默敬酒道賀,無論真心假意,表麵都是一團和氣。太子和九皇子也先後舉杯,說了些場麵話。
然而,李默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觥籌交錯背後的暗流洶湧。太子黨的官員笑容勉強,九皇子一係則目光閃爍,不知在謀劃什麼。就連那些中立官員,看他的眼神也充滿了複雜的審視。他端著酒杯,應對自如,心中卻如明鏡般透亮,將每一張麵孔、每一種表情都記在心裡。
宴席散後,李默微醺,在高無庸的安排下,於宮中值房暫歇,明日再正式回府。
夜深人靜,他憑窗而立,望著宮禁沉沉的夜色,毫無睡意。今日的風光無限,恍若夢中。喧囂過後,巨大的疲憊和孤寂感襲來。但他腦中回蕩的,卻是離席時,林相悄然走過他身邊時,用極低聲音說的一句話: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侯爺,京中水深,慎之再慎。”
以及,更早時候,內侍省都知太監悄悄遞給他的一張紙條,上麵隻有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通彙賬目有異,恐牽連東宮。小心滅口。”
兩句話,如同兩盆冰水,將他因成功和封賞而產生的些許熱度,徹底澆滅,讓他瞬間從榮耀的雲端跌回冰冷的現實。
木秀於林……通彙賬目……東宮……滅口……
一個個詞語在他腦中盤旋,交織成一張更加複雜危險的網。林相的警告是老成謀國的金玉良言,提醒他鋒芒太露已招人忌憚。而那張紙條的信息則更驚人,直接指向了父親冤案的線索,卻與東宮牽扯在一起,甚至暗示了滅口的風險。這信息是真是假?來自何方勢力?是善意提醒,還是借刀殺人?
父親冤案的線索似乎有了新的突破,但這突破卻指向了更危險的深淵。而他自己,也因為火炮的成功,被推到了權力漩渦的最中心。
榮歸故裡,實則步步驚心。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目光漸漸變得銳利而堅定。所有的迷茫和疲憊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清醒和決絕。
無論前路如何艱險,他都必須走下去。為了父親,為了自己,也為了握在手中的這份力量,能夠真正用於守護想守護的一切。
他轉身,拿出紙筆,開始給城外的韓震寫信。筆跡沉穩而迅捷。既然已經回京,有些調查,必須更快、更謹慎地繼續下去了。京華煙雲之下,暗礁密布,新的鬥爭,才剛剛開始。而他,已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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