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掌櫃把那罐黑鹽往灶角一推,滿臉嫌棄,像是碰了什麼燙手的東西,又回頭瞅了兩眼盤子裡的莧菜——方才炒莧菜的苦澀味還縈繞在舌尖。
“小師傅,您說這沒有好鹽,這炒菜該怎麼弄呢?”他搓著手,語氣裡帶著三分期待七分忐忑,“我去長安采買,見過官宦人家用的貢鹽,雖說白淨,可細品也帶著點澀味。您師父的鹽……”
陳小九正用布巾擦拭鐵鍋內壁,聞言動作一頓。他想起那沉甸甸的陶罐,才忽然明白——或許師父雲遊半生,早就藏著些不為人知的本事,這也對,這個時代,道士那可是最有見識的群體之一。
“吱呀”一聲,後廚門被推開,劉伯裹著一身冷氣闖進來,懷裡鼓鼓囊囊的。“張家的精鹽隻剩了幾斤,”他右手拎著的布包拿出來往灶台上一放,“張老爺說這是長安的親戚給的,聽說小師傅在酒肆做新菜肴,就勻了小半斤給咱,沒要錢。”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又從懷裡捧出個巴掌大的黑陶罐,外麵裹著兩層布,用麻繩捆著。“這是師父那罐,揣懷裡一路跑回來的。”老人解開麻繩,小心翼翼的仿佛那不是鹽罐,而是稀世珍寶。
陳小九先拆開布包,裡麵的精鹽比灶角那罐黑鹽白淨得多,卻仍帶著淡淡的灰青色,顆粒大小不均,最大的有米粒般,最小的卻成了粉末。他捏起一小撮湊到鼻尖聞了聞,怪味倒是沒有,放進嘴裡一嘗。
“果然還是有點雜味,但比粗鹽好多了。”他目光又落在師父的黑陶罐上。
不同於粗鹽的腥氣,這鹽倒像是雨後曬過的海鹽,乾淨又純粹。罐裡的鹽是白色的,跟張老爺的精鹽比起來,這鹽要精細得多。
“咦!”蕭掌櫃手裡的鍋鏟“當啷”掉在地上,“這……這是鹽?竟然這麼白!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彆說見了,聽都沒聽過!”
陳小九捏起一點放進嘴裡,舌尖瞬間被純粹的鹹味包裹,沒有絲毫雜味,清爽利落,咽下去後,喉嚨裡竟還留著點淡淡的回甘。“是師父處理過的。”他心裡豁然開朗,師父總說“萬物皆可煉”,想來是在哪學過提純鹽的法子,“就用這個炒。”
蕭掌櫃連忙讓夥計重新洗了把莧菜,洗得乾乾淨淨,菜根上的根須都仔細摘掉。陳小九往鐵鍋裡倒上菜籽油,油珠在鍋底滾成金豆豆,他沒有急著下料,而是等油燒得冒起青煙,確認油溫夠高,才抓起幾片薑片、幾瓣拍碎的蒜粒丟進去。
“滋啦——”金黃的油星子猛地濺起來,薑蒜的辛香混著菜籽油的醇厚,瞬間在灶間彌漫開來。陳小九握著鍋鏟快速翻動,直到薑蒜炒得微微焦黃,散出焦香,才抓起一把莧菜,手腕一揚,“嘩啦”一聲全倒進鍋。
翠綠的菜葉剛碰到熱油,立刻蜷成小團,邊緣泛起誘人的亮色。他手腕發力,鍋鏟在鐵鍋裡劃出利落的弧線,把莧菜翻攪得團團轉,每片葉子都裹上了油光。眼看菜葉變軟,滲出清亮的汁水,他從黑陶罐裡抓出一小撮鹽,手腕輕輕一抖,雪白的鹽粒像碎雪般落在菜上,均勻得沒有一點結塊。
“炒菜得快,鹽一撒就得翻勻,不然菜容易老。”他語速飛快,鍋鏟“當當”敲著鍋沿,把鹽和菜攪得勻勻實實。不過片刻功夫,莧菜的清香徹底釋放出來,混著油香直往人鼻子裡鑽,連灶門口添柴的夥計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行了。”陳小九把菜盛進個白瓷盤裡。翠綠的菜葉上掛著晶瑩的油珠,根部還帶著點脆生生的紅,熱氣騰騰地冒著香,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他先夾了一筷子,溫熱的莧菜滑進嘴裡,油香裹著菜的清甜,鹹味恰到好處地托著鮮味,沒有一絲雜味。嚼起來脆嫩爽口,咽下後,唇齒間還留著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把整個春天都含在了嘴裡。“大功告成!”他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衝蕭掌櫃揚了揚下巴。
蕭掌櫃早就饞得直咽口水,趕緊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剛嚼兩下,他就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嘴裡的菜差點沒咽下去。“這……這就是炒莧菜?”他咂咂嘴,又夾了一筷子,“!一點苦味都沒有,吃在口裡爽利留香!”
他連吃了兩口,最後一抹嘴,指著黑陶罐道:“小師傅,您這鹽是啥寶貝做的?咋這麼神?我敢說,長安城裡的大官都未必吃過這麼好的鹽!”
“就是把粗鹽裡的雜質去掉了。”陳小九笑著拿起黑陶罐,掂量了一下,“粗鹽裡有土、有沙,還有些發苦的東西,炒菜時火大,這些雜味藏不住,自然難吃。把它們濾乾淨,就剩純粹的鹹味了。”
蕭掌櫃看著盤子裡的莧菜,又看看那罐雪白的鹽,突然一拍大腿:“果然!是咱這鹽配不上炒菜的技藝!小師傅,您快再炒幾個菜,讓我開開眼!今天我請客,讓客棧裡的老主顧都嘗嘗鮮!”
陳小九也來了興致。他讓夥計把蕪菁絲瀝乾水,又切了些蔥段備用。鐵鍋裡重新倒油,油熱後先下蔥段爆香,蔥段“滋滋”地在油裡翻滾,很快變得金黃,散出甜絲絲的香。隨即倒進蕪菁絲,鍋鏟一翻,雪白的絲立刻裹上了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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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菁得炒軟才好吃,但不炒爛。”他邊說邊用鍋鏟把絲攤開,讓每根都貼著熱鍋,等邊緣微微透著點透亮,才從黑陶罐裡舀出小半勺鹽,又滴了幾滴醋。“加醋能去土腥味,還能讓菜更脆。”
鍋鏟翻動間,蕪菁絲漸漸變得透亮,酸香混著鹹香飄出來,勾得人直咽口水。盛盤時,雪白的絲上點綴著翠綠的蔥段,看著清爽極了,像盤剛剝殼的銀筍。
接著是山藥木耳。山藥切得薄片,泡在清水裡防氧化,撈出來時還帶著水珠,晶瑩剔透的;野生的木耳泡發後又肥又嫩,黑得發亮。熱油爆香薑片,先下木耳翻炒,木耳在鍋裡“啪啪”作響,像是在唱歌,炒出脆響後再倒入山藥片。
“山藥容易糊,得勤翻。”陳小九手腕翻飛,鍋鏟在鐵鍋裡劃出殘影,看著山藥片邊緣微微透明,趕緊撒鹽出鍋。黑白相間的一盤菜,看著素淨,卻透著股溫潤的香,像幅水墨畫。
最後是蓮藕片。藕,切成薄片泡在水裡,撈出來時還帶著水珠,透著粉白的光。熱油裡丟進幾粒花椒,炸出麻香後撈掉花椒,再下藕片大火快炒。“藕要脆,不能炒久,炒軟了就少了脆爽的口感。”
他炒了沒幾下,立刻撒鹽翻勻。盛盤時,藕片還帶著點水潤的光澤,看著就脆生生的,像塊塊碎玉。
四個菜端上桌,擺在悅來客棧最乾淨的塌桌上——一盤翠綠的炒莧菜,油亮得像塊翡翠;一盤雪白的蕪菁絲,點綴著金黃的蔥段,看著就清爽;一盤黑白相間的山藥木耳,素淨雅致;一盤粉白的蓮藕片,透著水潤的光澤。一綠三白,素淨清爽,熱氣騰騰地冒著香,把冬日的寒氣都驅散了大半。
蕭掌櫃特意請了客棧裡相熟的幾個老主顧。幾人剛坐下,就被桌上的菜香勾住了,鼻子抽個不停,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盤莧菜。
“蕭老哥,你這是弄了啥好東西?”李掌櫃搓著手,語氣裡帶著好奇,“聞著比你上回燉的羊肉還香。”
“嘗嘗就知道了。”蕭掌櫃笑著給三人各遞了雙筷子。
布莊李掌櫃是出了名的嘴刁,平日裡隻愛吃肉,見桌上全是素菜,本有些不情願,可夾了一筷子莧菜塞進嘴裡後,眼睛倏地亮了:“這是啥?咋這麼鮮!”他自己拿起筷子,夾了口蕪菁絲,又嘗了山藥木耳,最後夾了片蓮藕,吃得停不下來,“這菜咋做的?比肉還香!尤其是這味道,清清爽爽的,一點不膩!我家婆娘做的菜跟這比,簡直是喂豬的!”
鎮上管事的裡正崔老,卻對那盤山藥木耳情有獨鐘,嚼著軟糯的山藥,連連點頭:“這山藥炒得真滑嫩,一點不噎人,還帶著股甜味,比煮著吃強多了!”
書生模樣的周先生是個斯文人,夾了片蓮藕慢慢嚼著,半晌才讚歎道:“這藕片脆生生的,鹹淡正好,還有點花椒的麻香,層次豐富,妙哉,妙哉!”
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蕭掌櫃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拍著陳小九的肩膀:“小師傅,您這手藝,加上這好鹽,炒菜看來是成功了!就是……”他看著黑陶罐,語氣裡帶著點為難,“您師父這鹽,夠不夠用啊?我瞅著這罐子不大,估摸著也就夠炒幾十道菜。”
陳九拿起陶罐晃了晃,裡麵的鹽確實不多了,罐底都快看到粗糙的陶壁。“蕭掌櫃您先彆急。”他說得輕描淡寫,心裡卻已有了計較——提純粗鹽的法子不難,無非是溶解、過濾、結晶,憑著他學過的化學知識,總能琢磨出來。
蕭掌櫃摸著下巴,在想怎麼開口。
陳小九拿起黑陶罐,指尖摩挲著粗糙的陶壁,仿佛能摸到師父留下的溫度。或許,師父當年留下這罐鹽,不隻是為了吃,更是想告訴他——日子再苦,也總能琢磨出點甜來。就像這粗鹽,熬過提煉的功夫,也能變得如雪般純淨,點亮一桌子的滋味。
這時,蕭掌櫃往小九靠過來:“小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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