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裹著年味,一天天往鎮子的各個角落裡鑽。陳小九的院子裡,那棵老槐樹上掛著的紅燈籠晃啊晃,是前幾日蕭豐送來的,說是“年下就得紅火火”。劉伯正蹲在灶台前翻檢著醃菜壇子,黑陶壇口的水封凍了層薄冰,揭開時“滋啦”一聲,酸香混著辣氣撲出來,驚得簷下的麻雀撲棱棱飛遠。
“小九,泡薑泡蘿卜都成了!”劉伯舉著塊泡薑,薑芽泛著嫩黃,咬一口脆得能嚼出響,“酸中帶辣,正好配魚!”
陳小九正在練功劈柴,聞言直起身,木柴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那就好,前兒跟蕭掌櫃說定了,年三十,給他添道酸菜魚。”他往灶房走,靴底碾過凍硬的泥地,發出“咯吱”響,“還得再做點新吃食,讓張老爺他們也嘗嘗鮮。”
自打臘八那鍋粥傳開,陳小九的院子就沒斷過人。王瘸子送來了新燒的陶碗,說“過年得用新家夥”;薑屠戶拎來塊上好的五花肉,笑稱“給九師傅練手”;連裡正都拄著拐杖來轉了兩圈,念叨著“年下該添道硬菜”。陳小九心裡暖烘烘的,琢磨著得把過年的吃食做得熱鬨些,才算不辜負這份心意。
離年三十還有兩日,悅來客棧的後院就支起了大鐵鍋。蕭掌櫃老早訂了十條大草魚,養在水缸裡,尾鰭一甩能濺起半尺高的水花。蕭豐圍著水缸轉:“小九師傅,這魚得片成薄片?我總怕片碎了。”
“彆怕,順著紋理下刀。”陳小九挽起袖子,撈起條草魚,魚鰓還在微微動。他手起刀落,“啪”地一聲拍暈魚身,刀刃貼著魚骨遊走,片出的魚肉薄得能透光,紅白相間像朵花,“你看,刀要斜著,彆跟魚骨較勁,就像咱炒菜翻鍋,得借巧勁。”
蕭豐看得眼睛發直:“我試試。”
小心翼翼的片了一陣,終於把魚給收拾好了。
“不急,”陳小九笑著往灶膛裡添柴,大鐵鍋裡的油“滋滋”冒起煙,“先炒料。泡薑泡蘿卜切絲,酸菜切小段,茱萸果和花椒得用溫油熗出香味,不然辣氣太衝。”他邊說邊往鍋裡扔了把花椒,麻香瞬間漫開來,裹著雪粒子飄出後院,引得路人都往客棧門口湊。
劉伯在旁幫忙,把泡好的酸菜擠乾水,綠瑩瑩的菜幫上還掛著水珠:“這酸菜味道酸得正。”他往陶盆裡倒魚肉,撒上蔥薑鹽和料酒抓勻醃製。
鍋裡的料炒得正香,陳小九舀起一大瓢清水倒進去,“咕嘟”一聲,湯水翻起白浪。蓋上鍋蓋,熬煮酸菜。待酸菜熬煮出味道,把魚骨魚頭放進去熬煮了一陣,他手腕一抖,魚片“嘩啦”下鍋,等了幾息用長勺輕輕推散,再扔進去一把蔥段,蓋上鍋蓋時蒸汽“騰”地竄起來。
掀開鍋蓋的瞬間,酸香混著魚鮮漫過了後廚,飄到了大堂。蕭掌櫃聞著味兒過來,抽著鼻子直咂嘴:“這味聞著真流口水!”他往碗裡盛了一勺,魚肉滑進嘴裡,刺都不用吐,酸得人直眯眼,辣得人舌尖發麻,咽下去卻暖得從喉嚨熨帖到胃裡,“絕了!年三十就靠這道菜撐場麵了!”
正說著,張府的丫鬟提著食盒來了,盒裡是老太太親手做的酥糖:“九師傅,老爺讓問問,您說的那幾道新吃食,啥時候能送去?蓉娘天天念叨呢。”
“你等等,”陳小九笑著塞給丫鬟塊剛炸好的麻團,金黃的糯米球滾著芝麻,咬一口甜得流心,“麻團你等會兒帶去。”
回到院子時,劉伯正往麵盆裡倒糯米粉,白花花的粉子騰起輕煙,嗆得他直咳嗽:“咱做些麻團、糖糕,再炸點藕盒,甜的鹹的都有,才像過年。”
陳小九點頭,往盆裡加溫水,手指攪著粉子轉圈,直到揉成光滑的麵團,揪起一塊能拉長半尺不斷:“還得做點肉脯。”
這兩天,陳小九的院子像個小作坊。蒸籠裡的糖糕鼓得像小山,裂開的縫裡淌出紅糖汁,甜香能飄到街尾;油鍋裡的藕盒翻著跟頭,金黃酥脆,咬一口能掉渣;掛在屋簷下的肉脯,用花椒、八角醃透了,再用鬆柴熏得油亮,風一吹都是肉香。
劉伯負責燒火,灶膛裡的火始終旺旺的,映得他臉上紅光滿麵:“小時候盼過年,現在咱自己做吃食,管夠!”他往糖糕上撒芝麻,手一抖撒多了,像落了層雪,“多撒點,芝麻香!”
二十九這天天晴。傍晚陳小九提著兩大食盒往張府去,裡麵裝著麻團、糖糕,還有給蓉娘特意做的蜜餞藕片,粉白的藕片裹著糖霜,像串小月亮。
張府的門廊下掛著紅燈籠,大門掛著桃符。老太太正坐在堂屋蓉娘湊在旁邊,見陳小九來,丟下擀麵杖就跑過來:“小師傅!你做的糖糕呢?我聞著香味了!”
“在這兒呢。”陳小九打開食盒,糖糕上的熱氣熏得蓉娘直眨眼。
小九和劉伯放下食盒,去了後院廚房去做酸菜魚和其他菜肴。
半個時辰,塌桌上就擺滿了菜肴。
丫鬟盛了碗酸菜魚,老太太夾起一片魚肉,眯著眼睛品了品:“酸得解膩,辣得暖心,比那油膩的燉肉強多了!小九啊,你這手藝,真是能把尋常菜做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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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爺正和賬房先生對賬,聞著香味也湊過來,喝了口湯直點頭:“這湯泡米飯,能多吃三碗!今天這家宴,這道魚就當得了壓軸菜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往陳小九手裡塞了個紅布包,“拿著,明天過除夕,包個紅包,彆嫌棄啊。”
陳小九:“多謝伯父”。
張老爺一聽小九叫自己伯父,這下更高興了,手不停的在自己胡須上捋。小九伸手也從懷裡拿出了給張老太太做的紫檀珠串和給蓉娘串的瑪瑙珠串。老太太拿在手裡,直誇小九有心。蓉娘舉過頭頂對著門外的光看了看,高興的戴在手上。
蓉娘捧著瑪瑙珠串,珠子泛著紅光,映得她小臉像個紅蘋果。她忽然湊到陳小九身邊,小聲問:“小九哥,這珠子是不是西域來的?我在長安見過波斯商人賣過,可貴了。”
“是前陣子商隊朋友送的瑪瑙料,我自己串的。”陳小九摸了摸她的頭,“喜歡嗎?”
“喜歡!”蓉娘把珠串往手腕上緊了緊,生怕掉了似的,“比爹爹給我買的銀鐲子好看!”
蓉娘吃了兩塊糖糕,困得打起了哈欠,卻還攥著瑪瑙珠串不肯鬆手,最後靠在老太太懷裡睡著了,嘴角還沾著點糖霜。老太太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裡滿是慈愛,偶爾往陳小九這邊瞟一眼,像看自家孫兒似的。
老太太笑著搖頭:“這丫頭,見了好東西就忘了形。”她把紫檀珠串往手腕上戴,珠子溫潤,還帶著點陳小九身上的煙火氣,“小九有心了,知道我老婆子就愛這些素雅的物件。老婆子吃的差不多了,先回屋去了。”叫醒蓉娘,張老太太和蓉娘一起回屋去了。
小九又叫劉伯拿過來一個竹籃竹籃,拿出裡麵的酒壇,對張老爺說小九從下山以來,多靠張伯父照料,這壇酒與眾不同,伯父可以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