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德坊門口,陳睿對著院門口的馬車皺緊了眉。
車夫老周正彎腰檢查車輪,木軸上剛塗過桐油,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小郎君,這就動身?”老周抬頭問,手裡還攥著塊擦軸的麻布。
陳睿歎了口氣:“走吧。”腳剛要踏上馬車踏板,又縮了回來——想起上次去太平村,兩個時辰的顛簸讓他胃裡翻江倒海,車窗外除了田埂就是老樹,單調得能數清路邊有多少棵歪脖子柳。
這已是本月第三次去封地。常常忍不住想去封地看看,可這來回四個時辰的車程,實在磨人。
“要是能快點就好了。”陳睿望著長安城南的方向,忽然冒出個念頭——學騎馬。
又是在馬車上度過的一天。除了看點書,沒彆的事乾了。
第二天聽聞陳睿要學騎馬,太子當即放下手裡的炭筆,眼睛亮了:“這有何難?我去跟父皇討一匹溫順的馬,再讓禁苑的騎師教你,保管半個月就能上路。”
不等陳睿推辭,李承乾已讓人備車,直奔兩儀殿。
李世民聽說是給陳睿討馬,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說:“就把上個月獻進來的馬匹河西騮牽過去,那馬性子穩,腿力也好,就讓它跟著陳睿吧。”又叮囑,“讓騎師多費點心,彆讓他摔著。”
禁苑的馬場邊,陳睿望著那匹通體棗紅的河西騮,心裡直打鼓。
馬高六尺,鬃毛被梳得整整齊齊,正甩著尾巴打哈欠,看似溫順,可那結實的馬蹄踏在地上,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上。
“小先生彆怕,這馬叫‘棗雲’,最通人性。”李承乾牽著馬韁,親自把陳睿扶上馬鞍,“腳蹬踩穩,腰挺直,韁繩彆攥太死,順著它的性子來。”
旁邊的騎師是個留著絡腮胡的老兵,曾是秦王府的親衛,他示範著上馬:“兩腿夾緊馬腹,想讓它走就輕磕一下,想停就拉韁繩,記住,馬是通人情的,你越怕它越躁。”
陳睿深吸一口氣,學著李承乾的樣子夾了夾馬腹。
棗雲似乎愣了一下,慢悠悠地抬了抬蹄子,往前挪了半步。
“對,就這樣!”李承乾在一旁鼓勵,自己也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馬,“咱們慢慢走,先熟悉熟悉。”
還算順利。
棗雲確實溫順,走得四平八穩,陳睿握著韁繩的手漸漸鬆了些。陽光透過柳樹枝葉灑在馬背上,暖融融的,他甚至覺得,騎馬似乎也沒那麼難。
“試試讓它小跑起來?”李承乾在前麵回頭喊,白馬輕快地顛了顛,像團滾動的雲。
陳睿咬咬牙,輕輕用腳跟磕了磕馬腹。棗雲“嘶”地低鳴一聲,加快了腳步。
這下可壞了——馬身的顛簸陡然加劇,像坐在不停晃動的篩子上,他的屁股在馬鞍上蹭來蹭去,沒多久就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穩住!身體前傾些,跟著馬的節奏動!”騎師在旁邊大喊。
可陳睿哪裡顧得上節奏,隻覺得五臟六腑都快被顛出來了,雙手死死攥著韁繩,指節泛白。
棗雲似乎察覺到他的緊張,跑了沒半圈就自己慢了下來,回頭用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像是在說“彆急”。
“怎麼樣?”李承乾勒住馬,笑著問,“比馬車快多了吧?”
陳睿齜牙咧嘴地想點頭,可剛一動,胯間的刺痛就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快是快……就是這滋味不太好受。”
“剛開始都這樣。”李承乾跳下馬來,“我第一次學騎馬,磨得兩腿都是血泡,父皇還罵我嬌氣呢。”
他示意騎師過來,“再教他些技巧,彆讓他瞎使勁。”
騎師重新調整了馬鞍的鬆緊,又教陳睿如何用膝蓋發力穩住身體:“您看,不是用腿夾,是用膝蓋輕輕頂住,這樣能緩衝顛簸。”
陳睿依言試了試,果然舒服了些。他硬撐著再讓棗雲跑起來,這次雖然還是疼,卻能勉強跟上節奏。
陽光越來越烈,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衣領,與馬鞍摩擦的地方傳來陣陣灼痛,像被火烤著似的。
一個時辰的功夫,漫長得像過了一天。當騎師說“今日就到這裡”時,陳睿幾乎是跌下馬鞍的。
雙腳剛沾地,就覺得兩腿發軟,胯間的刺痛讓他連走路都打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怎麼樣?”李承乾遞過來一壺水,看著他齜牙咧嘴的樣子,忍不住笑,“明日還來嗎?”
陳睿灌了幾口涼水,疼得倒抽冷氣:“來!怎麼不來!”他望著遠處的跑道,眼裡透著股強勁,“總不能一輩子被馬車折騰,多疼都得學會。”
回去的路上,陳睿是被扶上馬車的。
一坐下,胯間就傳來鑽心的疼,他隻能半倚在車壁上,齜牙咧嘴地倒吸涼氣。
老周趕著車,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歎氣:“小郎君這又是何苦?馬車雖慢,卻穩當啊。”
“慢就是最大的麻煩。”陳睿揉著發疼的大腿,“早一天學會騎馬,就能多省點時間在正事上。”
馬車慢悠悠地晃著,陳睿卻沒像往常那樣覺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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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裡反複回想騎師教的技巧,想著膝蓋該怎麼發力,韁繩該怎麼控製,連棗雲那雙溫順的大眼睛都清晰得很。
回到懷德坊,蓉娘見他走路姿勢怪異,嚇了一跳:“怎麼了?是不是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沒摔,就是磨得慌。”陳睿苦笑,被扶著坐下時,疼得差點跳起來。
惠嬸趕緊煮了盆熱水,又找來些活血化瘀的草藥:“趕緊泡泡,再敷上藥,不然明天更疼。”
燙人的熱水漫過膝蓋,起初疼得他直哆嗦,慢慢就覺得那股灼痛感散了些。蓉娘蹲說:“聽說騎馬都這樣,我爹年輕時學趕車,也磨破過腳。”
“看來想省時間,就得先遭點罪。”陳睿望著窗外,夜色裡,仿佛能看見棗雲在馬場上踱步的身影。
“等我學會了,去太平村一個時辰就夠,來回能省出兩個時辰呢。”
蓉娘噗嗤笑了:“等你學會了,可得帶我也騎一圈,我還從沒騎過馬呢。”
“好啊。”陳睿點頭。
第二天一早,陳睿的腿果然疼得更厲害了,連彎腰都費勁。
可當東宮的內侍來問“是否去馬場”時,他還是咬著牙應了聲“去”。
跨上棗雲的那一刻,胯間的刺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但他握著韁繩的手卻穩了些。
陽光正好,馬場的柳樹枝條在風中輕擺,像在為他加油。
“棗雲,咱們再試試。”陳睿輕聲說,用膝蓋輕輕頂住馬腹。
棗雲像是聽懂了,溫順地抬了抬蹄子,慢慢往前走去。
這一次,陳睿的身體不再僵硬,隨著馬的顛簸輕輕晃動,雖然還是疼,卻多了些與馬同行的默契。
遠處,李承乾騎著白馬跑過來,笑著喊:“小先生,今日爭取跑滿三圈!”
陳睿咧嘴一笑,雖然疼得嘴角都在抽,眼裡卻閃著光:“來就來!”
棗雲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邁著小碎步穩穩前行。
陳睿緊緊記得騎師的話,膝蓋微微發力頂住馬腹,上身隨著馬的起伏輕輕晃動,像是與這匹棗紅色的駿馬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