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張被刀疤劉搶走的鈔票,像燒紅的烙鐵,在陳山河心口燙下深深的印記。他揣著僅剩的幾塊零錢,買回了原本計劃一半都不到的煤渣和棒子麵,沉默地扛回家。母親看著那點少得可憐的東西,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問,隻是眼底的憂愁又深了一層。
晚上,躺在冰冷的板床上,陳山河睜著眼睛,盯著糊滿舊報紙的天花板。屋外風聲淒厲,像是無數冤魂在哭嚎,又像是刀疤劉那夥人囂張的嘲笑。
屈服?交錢?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尊嚴。每一次低頭,都像是在他自己和這個吃人的世界之間,又加了一道柵欄。他想起父親一輩子老實巴交,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想起劉扒皮、老黑那些人的嘴臉;想起黃毛的挑釁;現在又加上一個刀疤劉!
憑什麼?
就因為他們狠?因為他們不要臉?
一股冰冷的、近乎瘋狂的恨意,在他胸腔裡瘋狂滋長,幾乎要衝破喉嚨吼出來。但他死死咬著牙,硬生生把這股暴戾壓了回去。
不能硬拚。刀疤劉是地頭蛇,手下有混混,自己單槍匹馬,就算加上大壯和衛東,明著乾也占不到便宜,鬨大了,引來保衛科,他們偷廢料的事也得抖落出來,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
必須忍。
但忍,不是為了認命。
是為了找機會,一口咬死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讓他混亂沸騰的腦子瞬間冷靜下來。
從第二天起,陳山河像是變了個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渾身是刺,在車間裡更加沉默寡言,甚至看到劉扒皮,也能勉強低下頭,喊一聲“劉主任”。下班路過鐵路宿舍那片,如果遠遠看見刀疤劉那夥人,他會立刻繞道走,絕不靠近。
他交出了第二次、第三次“管理費”。每次都是那副沉默隱忍、甚至帶著點畏懼的樣子,把錢遞過去,然後低頭快步離開。刀疤劉和他的手下對此十分受用,嘲笑他是個沒種的軟蛋,勒索得越發理所當然。
但沒人注意到,陳山河每次交錢時,那低垂的眼簾下,冰冷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刀疤劉及其手下的臉,記住他們的人數和狀態。他繞道走,卻是在用腳步丈量這片區域的每一條小巷、每一個岔路口、每一處可以藏身的陰影。
他開始有意識地留意刀疤劉的活動規律。什麼時候會出現在夜市?通常帶幾個人?喜歡在哪個攤子前逗留?晚上一般會去哪喝酒?喝完酒習慣走哪條路回家?
他像一頭在暗處蟄伏、等待時機的孤狼,默默地磨礪著爪牙,觀察著獵物的每一個習慣,每一次疏忽。
他甚至有一次,遠遠跟著醉醺醺的刀疤劉,看著他搖搖晃晃地走進一條昏暗狹窄、堆滿雜物的死胡同,對著牆根撒了泡尿,然後罵罵咧咧地離開。
那條死胡同的位置、光線、出口……都被陳山河死死記在了腦子裡。
晚上,在劉衛東家那間小倉房裡,陳山河不再隻是聽著劉衛東抱怨刀疤劉的貪婪,而是會突然問一句:“他常去喝酒的那家小店,後院是不是有個堆柴火的棚子?”
劉衛東愣了一下:“好像是有……咋了?”
“沒什麼,隨便問問。”陳山河垂下眼,撥弄著腳下的一顆石子,不再多說。
劉衛東覺得陳山河有點怪,但也沒多想,隻當他是被勒索得沒了脾氣。
隻有陳山河自己知道,胸膛裡那團冰冷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越燒越沉靜。
他在等。
等一個能把這團火,連同所有的屈辱和仇恨,徹底爆發出來的機會。
隱忍,成了最危險的謀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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