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雪粒子敲打著窗戶紙,發出“沙沙”的輕響。
屋裡死一般地寂靜。
趙衛東頂著兩個烏黑的眼圈,一夜未眠。
他一睜眼,就看到斜對麵的陳放已經坐了起來,正背對著眾人,用一塊破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什麼東西。
知青點炸了一晚上的鍋,今天卻跟集體被掐了脖子似的,沒人敢大聲喘氣。
醒了的幾個,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鐵屑,有意無意地飄向陳放那單薄的背影。
敬畏,好奇,還有一種劃清界限的疏遠。
昨天晚上,陳放用他那套神神叨叨的“歪理”,和老支書的親自蓋章,已經在這間小小的土坯房裡,鑿出了一道無形的鴻溝。
他在溝這邊,其他人,在另一邊。
趙衛東恨得牙根發酸,他感覺自己就是那戲台上的醜角,戲唱砸了,台下的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他憤憤地翻了個身,扯過被子蒙住頭,眼不見心不煩。
陳放壓根沒理會這屋裡暗流湧動的氣氛。
他的世界,隻有生存二字。
早飯是稀得能照見人影的葛根土豆糊糊。
喝完後,他把五隻小家夥挨個抱到炕上,借著灶膛的餘溫,又仔細上了一遍藥。
做完這一切,他穿上那件單薄的棉襖,推門走了出去。
“他又乾啥去?”
“鬼知道,跟個遊魂似的。”
背後的議論聲壓得極低,陳放充耳不聞。
他在知青點最偏僻的背風牆角停下,這裡堆著些破木板、爛麻袋和蓋房剩下的廢料。
在彆人眼裡,這是垃圾堆。
在他眼裡,這是建材庫。
隻見他挑揀幾塊結實的木板,拖了兩隻破麻袋,就在眾人隔著窗戶紙的窺探下,開始乾活。
沒有釘子,也沒有繩子。
他用最原始的辦法,在地上挖出淺坑,拿石頭墊高四角防潮,再將木板相互卡死,用石塊抵住關鍵的受力點。
動作乾練,沒有一絲多餘。
一個四四方方的框架,就這麼硬生生地搭了起來。
趙衛東從被窩裡探出頭,隔著窗戶紙的破洞往外瞧,嘴角撇得能掛個油瓶。
“裝模作樣,就這破爛玩意兒,風一吹就得散架!”
話音未落,就見陳放找來濕泥,混著乾草,開始往木板的縫隙裡填塞。
一層一層,抹得嚴嚴實實。
那手法,那架勢,跟村裡蓋“乾打壘”土房的老師傅,竟有七八分相像!
不僅如此,他還用樹枝搭了個斜坡頂,鋪上破麻袋,再壓上石頭,雪水就能順著流走,不會淹了窩。
一個簡陋,但五臟俱全,能防風、能避雪、還能保暖的狗窩,就這麼成了。
屋裡幾個偷偷觀察的知青,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我……我操,他連這個都會?”
“這動手能力也太強了!我看比咱們這屋都嚴實!”
“他到底是什麼人啊?京城來的不都跟趙衛東似的,除了會背語錄還會乾啥?”
躺槍的趙衛東臉都綠了。
昨晚是知識碾壓,今天是基建碾壓,這臉被打得,跟拖拉機來回犁過一樣,火辣辣的疼。
陳放沒空欣賞他們的表情,拍掉手上的泥,又抱來一大堆乾茅草塞進窩裡,鋪成厚實鬆軟的“床墊”。
忙完這一切,太陽才剛爬上山頭。
他把五隻小家夥小心翼翼地放進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