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回到知青點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他肩上扛著那卷麅子皮,還有裡麵裹著的裡脊肉。
一路上,碰見的村民都擠出笑臉,熱情地跟他打招呼,眼神裡全是敬服和實實在在的善意。
可他一腳踏進那間熟悉的“乾打壘”土屋,屋裡熱烘烘的空氣,瞬間就涼了下去。
幾個同住的知青都在,上一秒還有的說有笑,這一秒全都閉了嘴。
屋裡死寂,隻有幾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還有他肩上那鼓鼓囊囊的一包東西。
那眼神複雜得很,有驚奇,有羨慕,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嫉妒和一絲戒備。
陳放懶得搭理他們,自顧自地把東西卸下來,放在自己的鋪位上。
五條狗很有規矩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屋既不亂跑也不亂叫,悄無聲息地散開,在陳放的床鋪邊找了角落臥下,安靜得嚇人。
這一下,屋裡的氣氛更壓抑了。
陳放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破陶罐。
他把那兩條金貴的裡脊肉小心地放進去,蓋好蓋子。
這嫩肉見了風就老,凍一下就柴,講究著呢。
然後,他拿起那塊準備給狗做肉乾的精瘦肉,還有剝皮時剔下來的一些帶肉的碎骨,走到屋外的灶台邊。
灶膛裡還有點做晚飯剩下的餘燼,陳放隨手添了把柴,“劈啪”一下,火苗竄了起來,映得他半張臉忽明忽暗。
他把陶鍋架上,舀了半鍋雪水,拿起那把剝皮小刀,開始“沙沙”地刮著骨頭上的殘肉。
屋裡所有知青的視線,全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趙衛東靠在自己的鋪位上,雙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觀。
當他看到陳放抓起一把玉米麵,毫不心疼地撒進鍋裡,和那些肉沫、碎骨頭一起熬煮時,他的臉徹底黑了。
玉米麵!
現在這玩意兒比人命都金貴!
每個人的口糧都是有定數的,吃完了就得餓肚子。
他陳放,居然拿這麼好的東西,去喂幾條土狗?
沒多大會兒,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肉香混著玉米的甜香,霸道地鑽進了屋裡每個人的鼻孔裡。
“咕咚。”
不知是誰,沒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
這聲音在死寂的屋裡,響得跟打雷一樣。
大夥兒晚飯吃的還是那能把牙硌掉的窩窩頭,就著點鹹菜疙瘩,肚子裡那點油水早就刮乾淨了。
現在這股子要命的肉香味,簡直就是往心裡捅刀子。
陳放卻好像什麼都沒察覺。
他用木勺攪著鍋裡的肉粥,看著它越來越粘稠,香氣也越來越要命。
等粥熬好了,他看都沒看旁邊那些碗,直接把滾燙的陶鍋端了下來,往地上一放。
“開飯了。”
他輕聲說了一句。
那五隻一直安靜趴著的狗,立刻站了起來,卻沒一個敢上前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