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開的第二天,前進大隊的氣氛變得分外詭異。
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災禍的恐懼,交織在每個人的心頭。
地裡乾活的社員們,再也沒了以往扯著嗓子喊山歌的閒情逸致。
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時,聊的也不再是東家長西家短,而是下遊和平公社又用草席卷走了幾個人,靠山屯誰家全家都躺倒了。
這些以前隻在老人嘴裡聽說過的“絞腸痧”,如今活生生地在幾十裡外發生,讓他們一想起來就脊背發涼。
於是,大隊部門口那幾口日夜不息的大鍋,就成了全村最熱鬨的地方。
王娟和李曉燕幾個女知青,現在監督起來,比民兵隊長還有威嚴。
誰要是領了水不當麵喝完,想帶回去兌涼水,王娟杏眼一瞪,話都不用說,旁邊排隊的大娘嬸子們就先不乾了。
“老劉家的,你咋回事?想偷懶是不是?”
“你害了自己不要緊,可彆把瘟病帶回村裡來!”
“就是!陳總指揮說了,這水必須喝開的!”
現在,“陳總指揮”這個稱呼,在前進大隊已經比“王支書”還管用。
陳放本人,卻對這些敬畏甚至崇拜的目光渾然不覺。
他依然每天雷打不動地帶著狗群巡視河岸,檢查屍體掩埋坑的情況。
這天下午,他找到正在大隊部寫報告的王長貴。
“支書,村裡的大麵兒上是穩住了,但還有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我怕有疏漏。”
陳放指著牆上那張簡易的地圖,手指點在了後山更深處的一片區域。
“山洪和泥石流衝下來的地方太多了,很多偏僻的山溝子,可能也掛著死牲口。”
“現在天熱起來,太陽一曬,就是個新的毒源。”
王長貴放下手裡的鋼筆,眉頭也擰成了個疙瘩。
他知道陳放說的有道理。
這防疫工作,就怕百密一疏,一個環節出錯,前頭的功夫就全白費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帶兩條狗,進深山裡徹底排查一遍。”
陳放的語氣很平靜,“特彆是黑瞎子溝那幾條支流,地勢複雜,最容易藏汙納垢。”
王長貴沉默了。
黑瞎子溝,那地方可不是後山外圍,是正經的“老林子”。
以前太平年景,老獵戶進去都得結伴,現在剛鬨完山洪,裡頭是啥樣誰也說不清。
“太危險了。”
王長貴搖了搖頭,“現在村裡離不開你,你不能去冒這個險。”
話音剛落,一個沙啞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老王,我陪他去。”
兩人回頭一看,韓老蔫正提著一杆旱煙袋,吧嗒吧嗒地抽著,從門外走進來。
陳放看了看韓老蔫,點了點頭:“行,有韓大爺帶路,那就更穩妥了。”
“那……那你們千萬要小心!”
王長貴見韓老蔫都主動請纓了,最終鬆了口,“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