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2年,光和五年二月初八。
王家村的曬穀場幾乎成了豐饒的糧倉與武庫。新繳獲的粟米口袋堆疊如山,壓得臨時搭建的木棚吱呀作響。熏肉、鹹魚、乾菜散發出濃烈的鹹香,與硝皮池子殘留的氣味混在一起。錢箱又添了幾口,沉甸甸地鎖在村中祠堂最堅固的廂房裡。最引人注目的,是新增的三十多匹膘肥體壯的馱馬,以及那十幾匹雖然瘦了些但骨架勻稱、眼神桀驁的坐騎!它們在村後新辟出的簡陋馬廄裡打著響鼻,由王虎叔帶著幾個有經驗的老農和手腳麻利的少年精心照料、調訓。
連戰連捷,繳獲豐厚!王家村鄉勇的威名,如同燎原之火,在陳留郡西部的鄉野間迅速傳開。少年們身上的皮劄甲磨得油亮,橫刀的刃口在反複劈砍後愈發寒光內蘊,三棱破甲錐的矛尖上殘留著洗不淨的暗紅血痕。一股百戰精銳的彪悍之氣,已在這支百人隊伍中悄然凝聚。
“康哥!弟兄們手都癢了!那‘老鴰嶺’的‘鐵鷂子’和‘二道溝’的‘滾地龍’,還等著咱們去收拾呢!”王固拍著新配發的厚背環首刀他依舊嫌橫刀太輕),甕聲請戰,眼中滿是躍躍欲試的凶光。兩次大勝,讓他對自身和隊伍的戰鬥力充滿了近乎盲目的自信。
王康的目光卻落在那張再次更新的匪情圖上。“老鴰嶺”、“二道溝”兩個標記依舊刺眼。他手指敲擊著桌麵,沉聲道:“老鴰嶺的‘鐵鷂子’,手下隻有百十號人,但據報此人曾是邊軍逃卒,精於騎射,手下有十幾匹好馬,來去如風,最是滑溜難纏。二道溝的‘滾地龍’,人數雖多近兩百),但多是烏合之眾,據險而守,不足為慮。”
高順上前一步,接口道:“縣尉所言極是。‘鐵鷂子’仗著馬快,行蹤飄忽,劫掠後遠遁,官軍數次圍剿皆無功而返。若不能先拔除這夥馬匪,我等清剿二道溝時,恐其襲擾糧道,或趁虛而入,威脅王家村。”
“高什長說得對!”趙平也點頭,“這夥馬賊,箭法不弱,若是被他們在外圍遊弋放箭,咱們的步卒陣型再硬也難免吃虧。”
“引蛇出洞,關門打狗的法子,對這幫騎馬的泥鰍怕是不好使。”李敢撓撓頭。
典韋抱著鐵戟,牛眼一瞪:“怕個鳥!他馬快,能有老子的戟快?敢來,老子把他連人帶馬劈成兩半!”
王康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引不出來,就逼他出來!打他的老巢!王栓!”
“在!”
“老鴰嶺的地形摸清了沒有?”
“摸清了!”王栓立刻答道,指著地圖上一處山嶺,“老鴰嶺不高,但山勢陡峭,隻有一條盤山小路通到山頂寨子。寨子不大,木頭寨牆,易守難攻。‘鐵鷂子’平時帶騎兵在外,寨子裡隻留二三十個老弱看守。他若得知老巢被端,必定發瘋般趕回!”
“好!”王康猛地一拍地圖,“咱們就打他的老巢!王固、李敢、趙平!”
“在!”
“王固、李敢率刀牌手並二十名長矛手,由王栓帶路,輕裝疾行,直撲老鴰嶺山寨!無需強攻,給我把聲勢造足!弓手壓製,投矛招呼,做出強攻的姿態!把寨子裡的老弱驚出來即可!若其死守,不必糾纏,立刻沿原路撤回!我要你們把‘官兵攻打老鴰嶺’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傳到‘鐵鷂子’耳朵裡!”
“明白!嚇死他們!”王固、李敢齊聲應道。
“趙平!你帶弓手什,隨王固行動,負責壓製寨牆!若‘鐵鷂子’的馬隊真敢回援追襲,給我用重箭招呼!射人先射馬!”
“是!”
“高順、典韋大哥!”
“在!”“說!”
“隨我率主力,伏於老鴰嶺通往其巢穴的必經之路——‘鷹愁澗’!此地兩山夾一溝,道路狹窄,最寬處不過容三四騎並行。待‘鐵鷂子’心急如焚趕回救援,一頭紮進澗口,便是咱們關門打狗之時!刀牌手封堵兩端,長矛手居高攢刺!弓手壓製!典韋大哥的鐵戟,專劈那些敢冒頭的硬點子!”
“哈哈!好地方!老子就喜歡鑽山溝打耗子!”典韋咧嘴大笑。
高順默默點頭,眼中精光閃動,顯然在推演伏擊細節。
“王禰!”
“在!”
“你帶後勤及馱馬,隱蔽於鷹愁澗後方安全處,準備接收繳獲!尤其是馬!一匹好馬都不能放跑!”
“明白!”
“各自準備!明日五更造飯,卯時初刻,兵分兩路,同時出發!”
二月初九,午時末。鷹愁澗。
寒風在狹窄的山澗中呼嘯穿行,發出嗚咽般的怪響。兩側陡峭的山壁如同巨斧劈開,裸露著灰黑色的嶙峋岩石,隻有少量枯黃的荊棘頑強地附著其上。澗底的道路蜿蜒曲折,布滿了碎石和凍硬的泥濘。
王康、典韋、高順伏在澗口東側一處突出的巨石後。王康的目光如同鷹隼,緊緊盯著澗外通往老鴰嶺方向的官道。身後,刀牌手們緊握長牌和橫刀,在亂石後屏息凝神。長矛手們則分散在兩側稍高的緩坡上,三棱破甲錐長矛斜指地麵,矛尖寒光內斂。趙平帶著弓手什,占據了澗口上方幾處視野開闊的亂石堆,強弓搭箭,箭簇對準了澗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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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冰冷的等待中流逝。山風卷起砂礫,打在皮甲上沙沙作響。
突然!
“來了!”負責了望的王栓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從高處滑下,“康哥!西邊!煙塵!馬蹄聲!聽著有十幾騎!跑得飛快!後麵還跟著幾十號跑得氣喘籲籲的步卒!打頭那個穿皮甲、挎角弓的,準是‘鐵鷂子’!”
王康精神一振!王固他們那邊得手了!他凝神望去,果然,官道儘頭煙塵大起!十幾匹矯健的駿馬當先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個個剽悍,控馬嫻熟,為首一人身材精乾,麵容狠戾,背上挎著一張碩大的角弓,正是“鐵鷂子”!他身後,跟著幾十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隊形散亂的山賊步卒。
“快!再快點!狗日的官兵敢動老子的窩!”鐵鷂子心急如焚,不斷鞭打著坐騎。他收到飛報,一夥裝備精良的“官兵”正在猛攻他的老巢,留守的人頂不住了!怒火和焦急讓他失去了往日的謹慎,帶著全部機動力量馬隊和能跑的核心步卒)全速往回趕!眼前這鷹愁澗地勢雖險,但他自信憑手下馬隊的機動力,能快速通過!
“放他們進來!馬隊全部入澗,步卒過半,聽號令!”王康低聲下令,眼中寒光閃爍。
命令無聲傳遞。伏兵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心跳加速。
鐵鷂子一馬當先,毫不猶豫地衝進了狹窄的鷹愁澗!身後十幾騎緊隨而入!馬蹄踏在碎石路上,發出清脆急促的“噠噠”聲,在山澗中回蕩。後麵的步卒也亂哄哄地湧進了澗口。
就在馬隊衝過澗道中段,步卒大半擠入澗口之時!
嘣——!嗖——!
王康手中的號箭帶著淒厲的尖嘯,衝天而起!
“放箭!”趙平的怒吼在澗頂炸響!
嗡——!
十幾張筋角複合強弓同時震鳴!蓄勢已久的重箭如同索命的隼鳥,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從兩側陡坡和澗頂居高臨下,狠狠地撲向澗道中的目標!這一次,箭雨優先覆蓋了那疾馳的十幾騎!
噗嗤!噗嗤!噗嗤!
唏律律——!
慘叫聲和戰馬悲鳴瞬間響徹山澗!強弓重箭的威力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恐怖絕倫!衝在最前麵的三騎連人帶馬被射成了刺蝟,翻滾著栽倒,堵住了狹窄的道路!鐵鷂子身邊一個親信騎手被一箭貫胸,慘叫著跌落馬下!密集的箭雨瞬間讓疾馳的馬隊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投矛!擲!”王康厲喝!
刷!刷!刷!
數十支短柄投矛如同突然從岩縫中鑽出的毒蛇,從兩側亂石後呼嘯而出!狠狠紮向擠在澗口和中段的賊寇步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