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九月末,公元200年11月初,長安城已染上深秋的涼意。未央宮偏殿內,爐火重新燃起,驅散著窗欞透入的寒氣。大將軍王康正聽取吏曹掾陳宮字公台)關於兩項關鍵職位人選的舉薦。新任軍師中郎將法正、戶曹掾崔琰、工曹掾馬鈞亦在側旁聽。
陳宮手持兩份考績詳實的薦書,神情端肅:“啟稟大將軍,太學農科及農學館創設,寶泉監開爐鑄錢,皆需乾才主持。吏曹廣詢郡縣,考校賢能,得二人,請大將軍定奪。”
他展開第一份薦書:“其一,為農學館首任館令之選。臣薦,扶風郿縣人士,王禾,字嘉穗,生於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現年二十二歲。”陳宮見王康麵露詢問之色,解釋道,“此子雖年輕,然出身耕讀之家,其祖王襄,曾為前漢末汜水今山東曹縣)小吏,親曆黃巾之亂,留心農事,著有《救荒本草拾遺》殘卷。王禾幼承家學,不喜經義,獨好稼穡。嘗遊曆雍並,觀各地土壤、氣候、作物之異同,於選種、積肥、防蟲頗有心得。更難得者,其不拘古法,嘗言‘農事亦需格物’,曾於郿縣家中薄田試驗輪作套種之法,畝產較鄰田增兩成。馬德衡鈞)曾觀其田,稱其‘善察物性,巧思暗合自然’。其人木訥寡言,然心誌專一。農學館初立,需此等腳踏實地、勇於試新之才,而非皓首窮經之儒生。故吏曹以為,可破格擢為農學館館令,秩六百石,總領選種、防災、增產諸務。”
王康眼中閃過讚許:“不泥古,重實踐,善格物,正是農學館所需!準!著王禾即日赴上林苑農學館就任,馬德衡鈞)工曹格物院需全力協其梳理試驗田、收集良種、編纂教材。所需人手、錢帛,優先撥付。孤要他三年之內,育出幾種能增一成產之良種,或總結出幾套可廣傳三州之防災增產法門!”
“臣馬鈞領命!必與王館令精誠合作!”馬鈞躬身應道,眼中對這位年輕的同行充滿期待。
陳宮展開第二份薦書:“其二,為寶泉監監正之選。金曹鑄錢,關乎國計民生,成色、重量、防偽,絲毫不能差池。臣薦,河東安邑人士,郭衡,字持平,生於建寧元年公元168年),現年三十二歲。”他詳述道,“郭衡出身河東冶鑄世家,其族世代為郡鐵官屬吏。其人精算術,通百工,尤擅冶鑄、辨礦、防偽之術。嘗於河東鹽鐵監任工師十年,所督造之鐵器、錢範鑄錢模具),成色均勻,分量精準,鮮有紕漏。更難得者,其性耿介,不徇私情。昔有豪商欲賄其私鑄劣錢,許以千金,衡嚴詞拒之,並報官查辦。吏曹察其曆年考績,皆為上等。金曹徐公河嶽)亦言其‘心細如發,持正不阿’。寶泉監初立,鑄‘晉元通寶’乃千秋大業,非此等精於技藝、秉性剛直之臣不可掌之。故薦其為寶泉監監正,秩比千石,總領鑄錢諸事。”
“冶鑄世家,精於技藝,持正不阿…好!”王康頷首,“準!著郭衡即日赴寶泉監任事。徐嶽公河)需傾力支持,工曹協理模具、爐火等務。孤予郭衡全權:一、務必嚴控銅七鉛三之成色,錢重五銖之標準,凡有偏差,整爐回爐!二、鑽研防偽之法,於錢文、輪廓、暗記上做足文章,使私鑄者難以仿效!三、廣招良匠,製定規程,務必使‘晉元通寶’形製精美,信用卓著,早日流通三州,取代雜錢劣幣!所需銅料,金曹優先保障!”
“臣徐嶽領命!必與郭監正通力協作,不負大將軍重托!”徐嶽肅然應道。
人才落定,王康心中稍安。此時,理番院祭酒王柔字叔優)持牘求見。陳宮等人識趣告退。
王柔風塵仆仆,顯是剛從邊郡歸來:“稟大將軍,理番院奉令推行‘胡漢通婚’雙策,今秋收之際,特來彙總。”
“講。”王康示意其坐下回話。
“其一,‘漢女嫁胡兵’之首批三千對,已於八月末悉數完婚!”王柔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振奮,“婚禮雖因地域遼闊、主持不易,未能儘由太守親臨,然各郡丞、長史代行,亦極隆重。賜錢帛布二匹,錢五百)、免妻家戶調之惠,皆已落實。尤以軍中表率作用顯著。虎騎營高渾原阿史那渾)夫婦,其妻已孕,高渾升任軍侯,常攜妻入營,漢胡士卒觀其和睦,抵觸漸消。第二批五千對名額,兵曹、戶曹正加緊遴選配對,年底前可望啟動。”
他話鋒微轉:“其二,‘胡女嫁漢男’之策,阻力確大。然遵大將軍嚴令,軍師法正組織文士撰寫《胡漢和親頌》《塞上春歸》等通俗歌謠、故事,由招賢館士子於軍營、市井傳唱宣講;兵曹亦力行軍法,杖責、降職數名公然辱及胡女及其家族之漢卒後,軍中風氣為之一肅。更兼理番院著力促成胡部頭人、長老之女嫁與軍中低階軍官隊率、屯長),如朔方休屠部頭人之女嫁與靖武營一隊率,五原南匈奴小王之妹嫁與狼騎營一屯長,婚禮極儘風光,震動胡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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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柔翻開手中名冊:“軍官帶頭,加之厚賜授田夫婦共授三十畝)之利,軍中寒微漢卒應募者漸增。截止九月底,‘胡女嫁漢男’已成功配對兩千一百對!其中軍官配胡部貴女一百三十七對,普通漢卒配胡女一千九百六十三對。婚禮完成近千場。所配胡女,錄入漢籍;其娘家,亦按例免半戶調。此策推行雖艱,然堅冰已破,胡漢邊民皆見官府融合之決心與力度!”
“兩千一百對…甚好!”王康眼中露出滿意之色,“軍官聯姻胡部貴女,尤為妙手!此非僅婚配,實乃羈縻!務必使這些聯姻之軍官及其胡族妻室,成為溝通胡漢之橋梁!王柔,爾理番院需持續關注這些家庭,助其安家置業,遇有困難,及時幫扶。使其成為活生生的‘胡漢一家’之典範!”
“臣明白!理番院已專設‘和親署’,主理此事。”王柔鄭重應下。
議罷國事,日已西斜。王康屏退左右,隻帶兩名親隨,信步走向宮苑深處的後宅。未央宮的莊嚴肅穆漸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庭院深深、花木扶疏的寧靜。這裡是他妻兒所居,是鐵血霸業中難得的一方溫情天地。
剛踏入正院,便聽得孩童清亮的呼喝與兵器破空之聲。隻見庭院空地上,長子王湛11歲)一身利落短打,正手持一柄特製的木槊,在虎衛營一名老隊率的指導下,練習突刺格擋,一招一式已初顯力道與章法,額角布滿細密的汗珠,小臉繃得緊緊的。龍鳳胎王汴7歲)、王清7歲)則在一旁有模有樣地比劃著小木劍,王清雖是女孩,動作卻比哥哥王汴還要利落幾分。次子王澤8歲)、四子王漳7歲)和五子王沽4歲)則坐在廊下,由乳母侍女看護著。王澤捧著一卷書看得入神,王漳擺弄著幾塊刻有山川城池的木塊簡易沙盤),最小的王沽正咿咿呀呀地試圖抓住一隻飄落的黃葉。
“父親!”眼尖的王清首先發現王康,丟下木劍,像隻小鹿般撲了過來。王汴、王湛也停下練習,恭敬行禮:“父親!”廊下的王澤、王漳也連忙起身。隻有王沽懵懂地看著熱鬨。
王康臉上冷硬的線條瞬間柔和下來,俯身抱起王清,又摸了摸王汴、王湛的頭:“湛兒習武不可懈怠,亦需兼顧文課。汴兒、清兒,玩鬨時當心些。”他走到廊下,看著王澤手中的書卷:“澤兒在讀何書?”
王澤恭敬回答:“回父親,是《論語》‘為政’篇。崇文館的郭博士前日剛講過。”
王康頷首,又看向王漳擺弄的木塊:“漳兒在排布何陣?”
王漳有些害羞,指著木塊:“是…是壺關和雁門關,聽高順伯伯講過的…我想著怎麼守…”雖顯稚嫩,卻已有幾分地形意識。王康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勉勵了幾句。
此時,趙雨王康正妻,趙雲之妹)聞聲從內室走出。她身著家常襦裙,未施粉黛,卻掩不住眉宇間的英氣與成為母親後的溫潤。她身後跟著王瑜側室,太原王氏女),公孫離、呂雯兩位妾室稍後些。
“夫君回來了。”趙雨笑著迎上,接過王康懷中的王清,“今日朝務可順?孩子們鬨騰,沒擾著你吧?”
“無妨。”王康看著眼前妻兒環繞的景象,征戰殺伐帶來的緊繃感悄然消散,“湛兒、汴兒、清兒習武有進益,澤兒好讀書,漳兒曉兵事,孤心甚慰。”他看向趙雨和王瑜,“崇文館與講武堂,乃諸子根基。澤兒、漳兒、沽兒尚小,先於崇文館蒙學,習文識字,明理知義。湛兒年長,文課不可廢,武課更需精進,講武堂的基礎課業,也該讓他接觸了。汴兒、清兒,若好武,亦可隨兄長同習基礎。此事,雨兒、瑜兒需多費心督促。”
趙雨爽利應道:“夫君放心!崇文館的郭博士、劉先生都是飽學之士,講武堂的趙教頭趙雲族弟)也常來指點湛兒。妾身與瑜妹妹每日都盯著他們的功課,斷不敢鬆懈。”王瑜也柔聲附和:“澤兒喜靜,讀書專注;漳兒好動,於山川地理、城防布置尤感興趣,妾身已著人尋些簡易輿圖與他。”
王康看著她們,心中暖意流淌。亂世之中,能讓諸子得享安寧,受良好教育,已是莫大幸事。他抱起蹣跚而來的幼子王沽,逗弄著,享受著這難得的黃昏天倫。妻妾們圍坐,輕聲細語地談論著孩子們的趣事,庭院的燈火漸次點亮,將深秋的寒意隔絕在外。
夜深人靜,諸子安睡。王康獨坐書房,案頭是理番院新呈的胡漢通婚名冊、工曹關於河西坎兒井進展的奏報、金曹預估的鑄錢預算。窗外的月色清冷,映照著這座龐大帝國的中樞。前殿是冰冷的權謀與數據,後宅是溫暖的燈火與期盼。新擢拔的王禾將在上林苑的田壟間播下未來的糧種;郭衡將在寶泉監的銅爐旁鑄造流通天下的信用;而王柔的理番院,正努力將“胡漢”二字熔鑄進同一個姓氏、同一個屋簷之下。霸業的根基,在農事的精耕、錢幣的流轉、血脈的融合中,悄然變得更加深厚。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趙雨端著一碗溫熱的羹湯進來,柔和的燈光勾勒出她溫婉的側影。王康放下手中的竹簡,疲憊與思慮在氤氳的熱氣中緩緩消散。他知道,無論前路有多少烽火與籌謀,這後宅的燈火,永遠是他砥礪前行的歸處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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