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二月廿三公元202年4月),陰山以北的廣袤草原依舊朔風凜冽,殘雪斑駁。安北將軍張合字儁乂)的中軍大帳內,炭盆驅不散帳中凝重的氣氛。征北將軍馬超字孟起)煩躁地踱著步子,精鋼甲葉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連日來,斥候不斷回報,軻比能的八萬鮮卑鐵騎如同狡猾的狼群,隻在陰山北麓的疏林草原間遊弋,時而逼近烽燧挑釁,待鎮軍遊騎鋒鏑出擊,又迅速遠遁,避而不戰。
“這鮮卑狗賊!分明是在拖延!待袁曹在並州得手,再趁亂南下!”馬超一拳砸在鋪著羊皮地圖的案幾上,震得杯盞亂跳。他年輕氣盛,最恨這等黏滑戰法。
張合眉頭緊鎖,目光投向帳中一位裹著厚厚裘袍、麵色略顯蒼白的年輕文士——軍師司馬懿字仲達)。司馬懿正凝視著地圖上軻比能部眾活動的大致區域,手指無意識地在“白道川”與“蠻汗山口”之間緩緩移動。
“孟起將軍稍安。”司馬懿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軻比能避戰,非懼我軍,實乃待變。然彼以遊騎疲我,我亦可…誘其入彀,畢其功於一役!”他眼中寒光一閃,指著地圖上一處名為“鬼哭峪”的山穀,“此地,便是軻比能的葬身之所!”
馬超、張合精神一振,立刻圍攏過來。司馬懿的聲音壓得更低,一條條毒計在炭火的劈啪聲中鋪陳開來:以千餘老弱輔兵驅趕數千頭繳獲的牛羊,偽裝成運糧隊,大張旗鼓經白道川北運,誘使貪功冒進的鮮卑偏師來劫;待其入彀,早已埋伏在鬼哭峪兩側高地的強弩營萬箭齊發,封死穀口;同時,馬超親率最精銳的鐵騎虎騎、鐵騎、豹騎)自蠻汗山口如雷霆般殺出,直搗軻比能可能設於穀後高坡的觀戰金帳!張合則率主力步騎正麵壓上,務求全殲入穀之敵!
“此計凶險,關鍵在於快、準、狠!入穀之餌需堅韌,誘敵需逼真;封口需迅疾;馬將軍的雷霆一擊,更要如天降神兵,直取其首腦!”司馬懿的指尖重重戳在代表軻比能金帳的位置,眼神銳利如刀。
“妙!”馬超眼中戰火狂燃,“仲達先生此計,正合我意!張將軍,速速布置!”
二月廿七,寒風卷過白道川荒涼的草甸。一支由千餘輔兵押送的龐大“糧隊”迤邐而行,數千頭牛羊的叫聲混雜著車軸的吱嘎聲,在空曠的原野上異常刺耳。很快,數支鮮卑遊騎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般出現在地平線上,遠遠窺探。當確認這支隊伍“護衛薄弱”後,一名急於立功的鮮卑萬夫長按捺不住,親率麾下五千精騎,如同旋風般直撲而來!輔兵們按照計劃,象征性地抵抗後便“驚慌失措”地驅趕著牛羊車仗,向著鬼哭峪方向“潰逃”。
“追!奪了牛羊,人人有賞!”鮮卑萬夫長狂笑著,五千鐵騎爭先恐後地湧入狹窄的鬼哭峪。
就在最後一名鮮卑騎兵衝入穀口的刹那,峪口兩側高地上,數百架早已蓄勢待發的神臂弩和三弓床弩同時發出死亡咆哮!密集如蝗的破甲重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瞬間覆蓋了穀口!衝在最前的鮮卑騎兵連人帶馬被射成刺蝟,屍體和驚馬瞬間堵塞了狹窄的通道!與此同時,峪頂兩側滾下無數浸透火油的巨木和石塊,烈焰衝天而起,徹底封死了退路!
“中計了!”穀內的鮮卑萬夫長魂飛魄散,然而為時已晚!峪頂兩側,張合指揮的強弩手、弓手居高臨下,箭矢如同瓢潑大雨般傾瀉而下!峪內頓時成了屠宰場,人仰馬翻,慘嚎震天!
幾乎就在穀內伏擊發動的同一時刻,距離鬼哭峪二十裡外、一處背風向陽的高坡上,軻比能正誌得意滿地眺望著白道川方向升起的煙塵,等待捷報。突然,腳下的地麵傳來沉悶而密集的震動!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雷鳴!
“什麼聲音?!”軻比能臉色驟變。他猛地轉頭,隻見蠻汗山口方向,煙塵衝天而起!一麵“馬”字大纛如同血色的閃電,撕裂了灰白的天幕!馬超一馬當先,身後是黑壓壓望不到儘頭的鐵甲洪流!虎騎營的重裝鐵浮屠、鐵騎營的連環馬、豹騎營的半重裝鋒騎,如同三股鋼鐵熔鑄的死亡洪流,無視地形,以排山倒海之勢,朝著他的金帳狂飆突進!速度之快,氣勢之猛,遠超草原上任何一支騎兵!
“是馬超!西北軍的鐵騎!快!護駕!結陣!攔住他們!”軻比能嘶聲咆哮,肝膽俱裂!他身邊的親衛狼騎倉促迎上,然而在裝備、速度、衝擊力都占據絕對優勢的西北鐵騎麵前,如同朽木般被瞬間撞碎、碾過!馬超手中虎頭湛金槍化作一道金色閃電,所過之處,鮮卑勇士如同草芥般紛紛落馬!目標直指那杆飄揚的狼頭大纛!
“保護大王!”軻比能的弟弟苴羅侯目眥欲裂,率最後數千王庭精銳拚死阻擋。雙方鐵騎在草原上轟然對撞!金鐵交鳴聲、戰馬嘶鳴聲、骨骼碎裂聲、瀕死慘叫聲響徹雲霄!這是一場毫無花巧的硬撼,是鋼鐵、勇氣與速度的終極較量!西北鐵騎以嚴整的楔形陣,如同燒紅的尖刀刺入牛油,硬生生將鮮卑王庭衛隊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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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超浴血奮戰,終於殺透重圍,距離軻比能的金帳已不足百步!他甚至能看到軻比能那張因極度驚駭而扭曲的臉!然而,這位鮮卑偽王終究是草原梟雄,在最後關頭,竟一把扯下象征王權的狼頭金冠,在親衛死命掩護下,跳上一匹備用的快馬,頭也不回地向北方的茫茫雪原亡命逃竄!
“軻比能休走!”馬超怒吼如雷,一槍挑飛攔路的苴羅侯,策馬欲追。但潰散的鮮卑騎兵和混亂的戰場阻礙了速度。眼看軻比能的身影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地平線儘頭,馬超恨恨地勒住戰馬,轉而將滔天怒火傾瀉在那些來不及逃走的鮮卑部眾身上!
鬼哭峪內的五千鮮卑精銳,在張合的圍剿下全軍覆沒!金帳周圍的王庭衛隊被馬超鐵騎斬殺殆儘!失去了首領的鮮卑各部徹底崩潰,如同沒頭蒼蠅般在草原上四散奔逃。馬超、張合豈肯放過如此良機?當即分兵數路,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陰山以北!十幾日內,連破大小鮮卑部落十幾個,斬首三萬餘級,俘獲男女丁口兩萬餘,繳獲牛羊馬匹數十萬頭!廣袤的漠南草原上,曾經囂張一時的鮮卑狼煙,被西北軍的鐵蹄踏得灰飛煙滅!殘存的鮮卑部族,如同驚弓之鳥,遠遠遁入北海貝加爾湖)的苦寒之地,十年之內,再無力南顧!
幾乎就在北疆捷報飛傳四方的同時,並州壺關天險之下,袁紹的中軍大帳內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頹喪與焦灼。
二十萬大軍頓兵堅城之下已近兩月!每日都在拋灑著河北健兒的鮮血,卻始終無法撼動高順、於禁把守的壺關分毫!關牆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和燒焦的木石,無聲地訴說著攻城的慘烈與徒勞。顏良、文醜等猛將輪番上陣,皆铩羽而歸。謀士田豐、沮授雖獻上地道、衝車、雲梯、土山諸法,然關隘地勢險峻,守軍應對得法,收效甚微。軍心日漸浮動,糧秣消耗更是驚人。
“報——!”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踉蹌闖入大帳,帶來一個雪上加霜的消息,“稟主公!遼東急報!太守公孫度趁我大軍西征,其部將柳毅率騎兵萬餘,屢屢襲擾右北平郡幽州邊境)!焚毀糧倉兩座,劫掠歸化邊民數千口!遼西、遼東諸郡告急!請主公速速定奪!”
“公孫度!安敢如此!”袁紹勃然大怒,一把掀翻案幾,竹簡筆墨散落一地。然而憤怒過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前有壺關天險難越,將士疲憊;後有遼東襲擾,根基不穩;北麵寄予厚望的軻比能更是傳來全軍覆沒的噩耗!二十萬大軍,竟陷入進退維穀的絕境!退?顏麵儘失,如何向河北交代?進?壺關依舊如同磐石,再攻下去,隻怕這二十萬河北精銳,都要葬送在這太行山下!
“主公…”謀士許攸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開口,“王康主力尚在弘、洛與曹孟德對峙,並州守軍雖堅,然兵力有限。今北疆鮮卑已平,恐其抽調精銳東援…不若…不若暫退兵至鄴城,重整旗鼓,撫平遼東之患,再圖後計?”他的聲音越說越低。退兵二字,對心高氣傲的袁紹而言,無異於剜心之痛。
袁紹頹然坐回帥椅,望著帳外灰蒙蒙的天空,久久無言。壺關依舊矗立,如同一個巨大的嘲諷。他仿佛又看到當年高順奇襲常山、巨鹿,掠走十四萬精壯時那麵深青色的旌旗…一股夾雜著恐懼、憤怒與不甘的寒意,瞬間浸透了他的骨髓。
建安七年三月初一,穀水今澗河)西岸,西北軍連營如林,旌旗蔽日。東岸,曹操大軍依托預先構築的深壕壁壘,嚴陣以待。兩軍隔河對峙,肅殺之氣彌漫四野。
清晨,王康率趙雲、典韋等將及數百親衛虎賁,策馬至穀水西岸。對岸,曹操亦在夏侯惇、許褚及虎衛親兵的護衛下,來到東岸水邊。兩位當世梟雄,隔著不過百步寬的冰冷河水,遙遙相望。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連戰馬都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不安地噴著響鼻。
“孟德兄!彆來無恙乎?”王康的聲音率先打破沉寂,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河麵上回蕩。他並未用官職相稱,而是直呼其字,仿佛回到了近二十年前。
曹操眼神複雜地看著對岸那個玄甲玄氅、氣勢如淵的身影,緩緩開口,聲音同樣洪亮:“承業賢弟!經年不見,雄風更勝往昔!隻是…賢弟今日陳兵天子腳下,兵鋒直指洛陽,意欲何為?莫非忘了當年廣宗城下,並肩討逆黃巾)之誼?”他同樣以字相稱,點出昔日同袍之誼。
“哈哈!”王康大笑,笑聲中卻毫無暖意,“孟德兄何必顧左右而言他?當年長社火焚波才,廣宗城破張梁,下曲陽梟首張寶,承業確曾追隨皇甫車騎皇甫嵩),與兄並肩浴血!然今日之局,非因私怨,實為天下!兄挾天子以令諸侯,名為漢臣,實為漢賊!更聯鮮卑軻比能,引狼入室,欲亡我三州軍民!此等行徑,可對得起當年廣宗城下,為誅除國賊而戰死的數萬英魂?!”
王康的話語如同重錘,字字誅心!曹操臉色微變,身後郭嘉、荀彧等謀士亦是目光閃爍。引鮮卑入寇,這確實是無法洗刷的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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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業!”曹操須發戟張,厲聲反駁,“汝僭稱大將軍,割據三州,暴虐黎庶,役胡漢如犬馬!更擅起刀兵,攻伐州郡!此等行徑,與張角何異?!吾奉天子明詔,討伐不臣,乃順天應人!汝休得在此巧言令色!”
“順天應人?”王康冷笑,馬槊遙指對岸,“那便讓這穀水兩岸的數萬健兒,以手中刀兵,問一問這天意人心吧!孟德兄,今日一彆,他日沙場相逢,休怪承業槊下無情!”言罷,不再多言,勒轉馬頭,在親衛簇擁下,從容退回本陣。
當日下午,憋著一股怒火的曹操,命大將夏侯惇率兩萬精銳步卒,試探性地強渡穀水淺灘,意圖在西岸建立橋頭堡。然而,迎接他們的是西北軍早已嚴陣以待的強弓勁弩!密集的箭雨覆蓋了整個河灘!同時,數支西北軍重甲步卒在趙雲的指揮下,自預設的出擊陣地如猛虎下山般逆衝而來!雙方在冰冷的河水與泥濘的灘塗上展開慘烈廝殺!曹軍雖勇,然半渡而擊,地利儘失,更兼西北軍甲胄精良,士氣高昂!激戰一個時辰,曹軍死傷近四千人,未能寸進,狼狽退回東岸!此戰雖小,卻沉重打擊了曹軍的士氣,也讓曹操徹底看清了西北軍野戰之銳!
就在曹操為穀水小敗而焦頭爛額之際,一份來自東南的八百裡加急軍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他最後的堅持!
“報——!司空!江東急報!討逆將軍孫策,親統水陸大軍五萬,以周瑜為都督,呂蒙、淩統為先鋒,自廣陵渡江,猛攻合肥、壽春!淮南告急!守將臧霸連發十二道求援急報!請司空速發援兵!”
“孫…孫伯符!”曹操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幾乎栽倒!郭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這位素來以冷靜著稱的梟雄,此刻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一片灰敗。孫策!他竟真的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在背後狠狠捅了一刀!淮南若失,兗州腹地便暴露在江東兵鋒之下!
中軍大帳內,死一般的寂靜。荀彧、荀攸、郭嘉等謀士看著案上那份染血的淮南告急文書,又看看曹操慘白的臉色,心都沉到了穀底。四路圍攻,如今北線鮮卑崩盤,並州徒勞無功,東南後院起火,中路頓挫穀水…大勢已去!
“主公…”郭嘉強忍著喉間的腥甜,聲音嘶啞,“事不可為矣!王康主力未損,銳氣正盛;孫策虎視東南;袁本初…恐已生退意。若再僵持,一旦王康分兵東出虎牢,或南斷我糧道,與孫策呼應…則中原危矣!當斷則斷!速退!”
荀彧也沉重地點點頭:“奉孝所言極是。當務之急,乃回師鞏固兗豫,先解淮南之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曹操閉上雙眼,胸膛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良久,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充滿了無儘的疲憊與不甘:
“傳令…曹仁、李典、樂進率本部精銳三萬人斷後…依托穀水壁壘,節節抵抗,務必阻滯王康追兵三日!”
“其餘諸軍…明日拂曉…拔營…退兵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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