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九月戊寅公元211年10月23日),長安未央宮西暖閣。秋意已濃,窗外的銀杏葉染上金黃,閣內卻蒸騰著鹽鐵與兵戈的肅殺氣息。王康端坐於巨大的山河輿圖前,指尖劃過蜿蜒的黃河,最終重重敲在河東郡那片密密麻麻標注著鹽池符號的區域。
“府庫空虛,撫恤、賞功、工築,處處需錢如流水。鹽鐵之利,乃國脈所係!”王康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釘楔入木中,“然孤得報,河東、河內、乃至三輔之地,私鹽猖獗!官鹽每斤百二十錢,私鹽竟敢隻售八十錢!此非小販零沽,必有豪強巨室,勾結鹽監蠹吏,盜挖官池,私設鹽灶,侵吞國帑,動搖根基!此風不刹,鹽政必潰,安國券之鹽鐵抵押亦成空談!”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肅立案前的兵曹掾趙儼、鹽監正使鄭淳、法曹掾杜襲:“兵曹趙儼!”
“臣在!”趙儼踏前一步,甲葉輕響。
“命你即刻行文,調禁軍‘振武’、‘信武’二營戰兵,合計一萬精銳,歸鹽監鄭淳節製!”王康語速極快,不容置疑,“振武營善守城攻堅,信武營乃河內舊部,熟悉當地!此二營分駐河東安邑鹽池、河內郡懷縣鹽監署!自即日起,封鎖所有官鹽池、鹽倉、轉運要道!盤查一切可疑鹽車、鹽船!凡無鹽監特頒‘官引’而販運鹽斤者,無論多寡,人貨並擒!遇武裝抗拒,格殺勿論!”
“臣遵旨!即刻調兵!”趙儼沉聲應諾,深知此乃雷霆手段。
“鹽監鄭淳!”王康目光轉向這位掌管天下鹽池的乾吏。
“卑職在!”鄭淳額頭見汗,躬身應答。
“著你總攬此次‘清鹽’行動!持孤手令及兵符,節製振武、信武二營!鹽監所屬緝私吏、巡丁,全部配發兵曹調撥之強弩、橫刀,歸入二營序列,統一號令!”王康的聲音帶著森然寒意,“給孤徹查!河東、河內兩郡,所有官鹽池產量、存倉、發運記錄,與金曹稅入賬簿一一核對!凡有虧空,凡有私設鹽灶,凡有鹽吏勾結豪強之蛛絲馬跡,一追到底!涉案鹽監官吏,無論品階,就地鎖拿,押送長安法曹!涉案豪強,抄沒家產,主犯梟首示眾!孤要以此二郡為砥石,礪我鹽政之鋒,讓天下蠹蟲知懼!”
“卑職…領命!必不負晉公重托!”鄭淳聲音微顫,卻透著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知道,這是戴罪立功的機會,更是鹽監刮骨療毒的生死關頭。
“法曹杜襲!”王康最後看向掌管刑獄律令的乾臣。
“臣在!”杜襲拱手,眼神銳利如鷹。
“著你遣精乾吏員,持符節,分赴河東、河內,專司核查鹽監移交之涉案官吏豪強!凡貪墨鹽利、徇私舞弊、私縱鹽販者,無論涉及何人,無論金額多寡,一律按《鹽鐵律》及《附逆通敵律》嚴辦!主犯斬立決,抄沒家產,夷其三族!從犯視情流朔方苦役營終身!所抄沒之贓款贓物,儘數歸入金曹,充填府庫!”王康的判詞冷酷無情,“另,徹查此二營禁軍進駐後,可有人膽敢收受鹽梟賄賂、通風報信、網開一麵?若有,同罪論處!孤倒要看看,是鹽梟的錢硬,還是孤的刀硬!”
“臣遵旨!法曹之劍,必斬儘魑魅魍魎!”杜襲的聲音斬釘截鐵。暖閣內,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彌漫開來。
十日後,建安十六年十月初三,河東郡,安邑鹽池。
深秋的寒風掠過廣袤的鹽池,卷起細碎的鹽粒,抽打在臉上生疼。原本繁忙的鹽池水道和通往各處的官道上,氣氛陡然肅殺。禁軍“振武營”的五千黑甲銳士,如同黑色的鐵流,已徹底接管了鹽池核心區域及所有進出要道。營旗獵獵,刀戟如林,強弩上弦,哨卡森嚴。鹽池畔高大的望樓被振武營弩手占據,冰冷的弩矢俯瞰著下方每一個角落。
鹽監署衙內,氣氛更是壓抑到極點。鄭淳麵沉似水,坐在主位。下首是振武營校尉郝昭,這位以善守聞名的年輕將領,此刻眼神冷冽如霜。鹽監大小官吏噤若寒蟬,垂手侍立。堂下,數名鹽監屬吏和當地鹽丁頭目已被扒去官服,捆得結結實實,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啪!”鄭淳將一卷賬簿狠狠摔在案上,濺起一片鹽塵。“解池東三區,上月官簿記錄產鹽八千石,入庫僅六千五百石!那一千五百石上等池鹽,入了誰的私囊?運往何處?”他聲音不高,卻像鞭子抽在每個人心上。
跪在最前麵的一個胖吏麵如死灰,抖如篩糠:“鄭…鄭監正…小的…小的隻是聽令行事啊…是…是衛管事…”
“哪個衛管事?!”鄭淳厲喝。
“就…就是安邑城裡‘衛記鹽行’的東主…衛通…他…他是太守衛覬大人的遠房族侄…”胖吏哭嚎道。
“哼!攀扯太守?找死!”振武營校尉郝昭冷哼一聲,手一揮,“來人!按其所供,即刻包圍安邑城西‘衛記鹽行’及城外三處彆院!搜!掘地三尺也要把贓鹽和賬簿給本將挖出來!敢有阻攔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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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數名振武營軍侯領命,殺氣騰騰地衝出衙署。
幾乎同時,河內郡懷縣鹽監署。禁軍“信武營”的五千勁卒在軍司馬楊醜原河內降將,熟知本地)率領下,如狼似虎地撲向郡城以北太行山麓一處隱蔽的山坳。根據鹽監內線密報及信武營斥候數日暗查,此地藏有數處大型私鹽灶場!
山坳內,濃煙滾滾,數十口巨大的鹽鍋正烈火烹煮,苦役們如同牲口般被驅趕著添柴、攪鍋、刮鹽。數百名私鹽武裝護衛懶散地靠在木棚下。突然,尖銳的鳴鏑聲撕裂長空!
“官兵!是信武營的黑甲!”
“快跑啊!”
“跟他們拚了!”
驚呼與叫罵聲中,信武營的重步兵已如牆而進,強弩手占據製高點,箭如飛蝗攢射!私鹽護衛雖凶悍,卻如何敵得過成建製的禁軍精銳?抵抗迅速被淹沒在弩矢的尖嘯和刀矛的寒光中。楊醜一馬當先,長刀劈翻一個試圖點燃鹽倉的護衛頭目,厲聲吼道:“繳械不殺!反抗者死!查封所有鹽灶、鹽倉!鎖拿所有管事、賬房、灶頭!一個不許走脫!”
短短數日,河東、河內兩郡如同被投入沸水。振武、信武兩營禁軍以犁庭掃穴之勢,搗毀私鹽窩點十七處,查封非法鹽灶數百口,繳獲私鹽逾十萬石!鎖拿鹽監涉案小吏、巡丁頭目及地方豪強爪牙兩百餘人。安邑豪商衛通及其庇護下的私鹽網絡被連根拔起,其攀咬太守衛覬之詞,被法曹杜襲派來的乾吏以“查無實據,攀誣上官”駁回,衛通本人及其核心黨羽十餘人,被郝昭就地斬首於鹽池畔,人頭懸掛於鹽池官道示眾!血淋淋的景象讓所有鹽池官吏和附近豪強噤若寒蟬。所抄沒的巨額贓款、鹽貨、房宅、田產,被源源不斷登記造冊,押送長安金曹。兩郡官鹽銷量在高壓之下,旬月內竟激增三成!鹽利滾滾,注入乾涸的府庫。
長安城西,禁軍北校場。
秋高氣爽,天闊雲淡。巨大的校場被劃分成數十個方塊,殺聲震天,塵土飛揚。征東將軍高順按劍立於中央將台之上,如同磐石。他麵容冷硬如鐵鑄,目光鷹隼般掃視著全場操演的禁軍戰兵營。兵曹掾趙儼與軍師中郎將法正侍立其後。
“虎賁營!錐形陣變鋒矢!速度!慢了!”高順的吼聲如同悶雷,壓過震天的鼓號。隻見虎賁營五千將士聞令而動,原本厚重如牆的錐形方陣瞬間裂變,前部銳士疾突,兩翼如刀鋒般迅速延展包抄,整個變陣過程如行雲流水,數息之間,一支殺氣騰騰的鋒矢已直指前方標靶區域!
“陷陣營!陌刀隊,前出!劈!”高順令旗再揮。陷陣營陣列中,五百名身材異常魁梧、身披雙層重甲外層鐵劄嵌鏡,內襯環鎖)的陌刀手齊聲怒吼,踏著沉重的步伐突出陣前。陽光下,五百柄丈二長的鎢鋼陌刀刃帶放血槽)高舉如林,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破!”,猛然合力下劈!五百道寒光撕裂空氣,帶著淒厲的尖嘯狠狠斬在預設的包鐵木樁陣上!“哢嚓!轟!”刺耳的金木碎裂聲與木樁倒塌聲彙成一片!煙塵彌漫中,碗口粗的包鐵木樁竟被齊刷刷斬斷數十根!其威勢之猛,令觀者無不色變!
“強弩部!三疊速射!目標,三百步,草人陣!”高順的命令毫不停歇。數個方陣中的強弩手聞令而動,前排蹲踞上弦,中排立姿待發,後排快速裝填。隨著令旗揮落,“嗡—!”“嗡—!”“嗡—!”三輪密集得幾乎沒有間隙的弩矢破空聲次第響起!黑色的弩矢暴雨般覆蓋了三百步外的草人區域,頃刻間將數百草人射成了刺蝟!
高順麵無表情地看著,直到最後一輪弩矢落地,才微微頷首。他轉身,對王康拱手,聲音沉毅如金鐵交鳴:“稟主公!自博望戰後補充新卒,迄今已四月有餘。各營依‘三轉九功’之製嚴訓不輟。新卒已悉數列陣、進退、號令,老兵更精於戰陣配合、器械操持。尤以‘三才陣’天、地、人三才變陣)、‘鋒矢鑿穿’、‘強弩疊射’、‘陌刀破陣’諸技,操演精熟!今三十六營戰兵,十八萬銳卒,已複八成鋒銳!假以時日,必複博望之前盛!”
他頓了頓,指向校場一隅正在操演騎兵戰術的豹騎、驍騎、狼騎等營:“騎兵十六營,八萬鐵騎,一人雙馬之製已全麵落實。騎射、衝陣、包抄、襲擾諸法,日有精進。重騎虎衛營、鐵林陌刀營,更乃破陣之錐,無堅不摧!”他眼中爆出懾人精光,抱拳請命:“末將高順,敢請主公於明年二月,在長安北郊原,舉行大閱!一則可彰我大晉軍威,震懾四方不臣;二則可驗諸營成色,汰弱留強;三則亦可提振軍民士氣,顯我‘深根固本、礪鋒待發’之誌!”
王康負手立於將台邊緣,深邃的目光緩緩掃過這金戈鐵馬、殺氣衝霄的校場。陽光下,鐵甲的反光刺痛人眼,將士們操演時震天的呼喝與兵刃破空聲彙成一股無形的洪流,衝擊著耳膜與心靈。他仿佛看到了明年二月,在這片更廣闊的原野上,千軍列陣,萬馬奔騰,刀槍如林,旌旗蔽日的壯觀景象。
“準!”王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定鼎乾坤的力量,清晰地傳入高順、趙儼、法正及將台附近所有將領耳中,“以明年二月甲子公元212年3月11日)為期,長安北郊原,大閱三軍!征東將軍高順總攬閱兵諸事!兵曹、工曹、禮曹、牧曹、馬監全力配合!孤,要看到一支比博望之前更銳利、更雄壯的無敵之師!”
“末將臣)遵旨!”高順、趙儼、法正等人轟然應諾,眼中皆燃起熊熊火焰。校場上的殺伐操練之聲,在這一刻似乎更加猛烈激昂,如同為那場即將到來的、震懾天下的鐵血盛典,奏響了雄渾的前奏。礪鋒近載,終待出鞘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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