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高牆徹底消失在視野儘頭時,花見棠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弛。她抱著裹在厚披風裡的小白,借著黎明前最後一絲夜色掩護,一頭紮進青州城外連綿起伏的莽莽山花。晨霧很快漫上山坡,將枝葉染成朦朧的乳白色,直到確認身後沒有追兵的氣息,她才在一處藤蔓垂落的山壁凹陷處停下——這裡背風隱蔽,岩石縫隙裡還長著幾株耐旱的蕨類,勉強算得上臨時安全港。
小心翼翼地放下小白,小家夥被一路顛簸晃得半睡半醒,不滿地哼唧兩聲,蜷在花見棠鋪好的乾樹葉堆裡,小腦袋往柔軟的披風裡蹭了蹭,很快又陷入沉睡。花見棠靠在冰涼的石壁上,大口喘著氣,汗水浸透的深色勁裝黏在背上,風一吹就泛起刺骨的涼意。她摸出懷裡的定魄羅盤,指尖觸到溫潤的羅盤表麵,銀色符文泛著柔和微光,不僅驅散了晨霧的陰寒,更像一顆定心丸,讓她狂跳的心臟慢慢平複。
“暫時安全了。”她喃喃自語,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塊乾硬的麥餅和水囊。餅渣剌得喉嚨生疼,冷水順著食道滑下,才勉強壓下喉嚨裡的乾澀。看著小白熟睡時微微蹙起的眉頭,花見棠心裡清楚,這隻是逃亡路的起點,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按照地圖規劃,他們要先穿越這片綿延數百裡的山花,才能抵達下一個凡人城鎮補充物資,而這片看似寧靜的山林裡,藏著的危險遠比花家的勾心鬥角更致命。
第一天的行程還算順利。花見棠跟著定魄羅盤的指引,避開了明顯的獸徑和散發著腐臭氣息的瘴氣區。小白對山花的適應力遠超她的預期,甚至自帶“山野生存外掛”。路過一片潮濕的灌木叢時,一條手臂粗的青鱗毒蛇突然從枯葉堆裡竄出,毒信子吐得飛快,直奔花見棠的腳踝。花見棠嚇得心臟驟停,手忙腳亂地去摸腰間的符籙,可還沒等她掏出雷符,小白隻是從她身後探出頭,金色的眼瞳淡淡地掃了毒蛇一眼。
下一秒,那原本張牙舞爪的毒蛇突然僵在原地,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毒信子縮了回去,連腦袋都不敢抬。幾秒後,它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猛地調轉方向,鑽進石縫裡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片鱗甲都沒留下。
花見棠愣在原地,手裡的符籙差點掉在地上。她低頭看向小白,小家夥正眨巴著金色的眼睛,一臉無辜地問:“姐姐,它怎麼跑了呀?”
“它……怕你。”花見棠咽了口唾沫,心裡暗暗驚歎——妖王幼崽的威懾力,果然是天生自帶的,連三階毒蛇都能嚇得落荒而逃。
安穩日子沒持續幾天,麻煩就主動找上門了。
第三天午後,一陣低沉的狼嚎突然劃破山林的寧靜。花見棠心裡一緊,立刻把小白護在身後,警惕地朝著聲音來源望去。隻見不遠處的斜坡上,一頭足有牛犢大小的黑鬃妖狼正緩步走下來,銅鈴大的眼睛泛著嗜血的紅光,嘴角掛著涎水,鋒利的獠牙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更讓她心驚的是,這頭妖狼周身散發的妖力波動,竟相當於煉氣中期修士,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了送上門的獵物。
花見棠瞬間繃緊神經,一手捏緊了僅存的雷符,一手握緊了桃木匕首——這把匕首還是原主小時候練手用的,材質普通,卻已是她能拿出的最強武器。她深吸一口氣,在心裡盤算著對策:雷符的威力能暫時擊退妖狼,隻要能爭取到幾秒鐘的時間,就能帶著小白鑽進旁邊的密林中躲避。
可還沒等她動手,小白卻從她身後探出頭,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著黑鬃妖狼,不僅沒有絲毫恐懼,反而歪著小腦袋,喉嚨裡發出一串模糊的音節。那音節不成調,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古老的咒語,又像是野獸間的交流。
下一秒,原本齜牙咧嘴、蓄勢待發的黑鬃妖狼突然僵住了。它凶戾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碩大的腦袋左右搖晃著,鼻子不停抽動,像是在小白身上嗅到了某種令它既恐懼又本能臣服的氣息。過了片刻,它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夾起尾巴,轉身就往斜坡上跑,連頭都不敢回,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
花見棠愣在原地,手裡的雷符和匕首尷尬地懸著,連呼吸都忘了。小白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臉上滿是得意:“姐姐,它跑啦!我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特彆厲害。”花見棠默默收起武器,心情複雜——她原本以為自己是保護者,沒想到真正的“靠山”竟在身邊,還是個連糖糕都沒吃過幾塊的小家夥。
不過小白的能力也有“副作用”,偶爾還會幫倒忙。
第五天清晨,他們途經一處幽深的峽穀。穀中彌漫著淡淡的粉色霧氣,陽光透過霧氣灑下來,形成一道道斑斕的光柱,美得像仙境。花見棠正想感歎,懷裡的定魄羅盤卻突然開始微微顫動,指針變得紊亂起來,顯然是感知到了危險。
“這霧不對勁,我們繞路走。”花見棠立刻做出決定,拉著小白就要往回走。可小白卻像被施了定身術,站在原地挪不動腳,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粉色霧氣,嘴裡喃喃道:“好看……想進去看看。”說著就要掙脫花見棠的手往霧裡衝。
“小白!回來!”花見棠嚇得趕緊拽住他,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她曾在雜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記載,這種粉色霧氣名為“迷魂霧”,能迷惑人的心智,吸入過多會讓人陷入幻境,最終被困在霧中活活餓死。她不敢耽擱,立刻掏出兩張清風符,用指尖的靈力激活,淡青色的氣流瞬間在兩人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勉強擋住了霧氣的侵襲。
“這霧很危險,進去就出不來了,知道嗎?”花見棠蹲下身,認真地看著小白的眼睛。小白委屈地癟了癟嘴,卻還是點了點頭,乖乖地跟著她繞路。
類似的情況後來又發生了幾次:小白會對著發光的毒蘑菇伸手,會盯著蘊含微弱靈力的礦石發呆,甚至會追著色彩鮮豔的毒蝴蝶跑。每次花見棠都要費儘心機才能把他拉回來,這也讓她意識到,小白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心智卻還像個懵懂的孩童,對危險沒有認知,需要時刻引導和約束。
旅途的艱辛遠超花見棠的預期。乾糧很快就吃完了,她隻能學著辨認野菜野果——對照著從藏書閣借來的《山野百草圖》,小心翼翼地采摘,生怕誤食有毒的植物。有次她在挖野菜時,不小心被荊棘劃傷了手背,鮮血直流。小白看到後,立刻跑過來,用小爪子輕輕按住傷口,嘴裡念念有詞。
花見棠正想安慰他,卻突然感覺手背傳來一陣清涼,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感竟慢慢減輕了。她低頭一看,傷口處的血跡正在逐漸凝固,連紅腫都消退了不少。
“小白,你還會療傷?”花見棠又驚又喜。
小白撓了撓頭,一臉茫然:“不知道呀,就是覺得姐姐疼,想讓它不疼。”
花見棠心裡一暖,摸了摸他的頭——這個小家夥,總是在不經意間給她帶來驚喜。
每晚紮營時,他們都會生一小堆篝火。花見棠就著火光研究地圖,在關鍵路線上做標記,小白則坐在她旁邊,玩著白天撿來的彩色小石子。有時花見棠累得沒力氣說話,小白會安靜地幫她添柴,把乾樹枝一根根放進篝火裡,還會把自己舍不得吃的野果遞過來:“姐姐,這個甜,你吃。”
偶爾小白會做噩夢。夜裡,花見棠總能聽到他壓抑的嗚咽聲,借著篝火的光,能看到他蜷縮成一團,身體不停顫抖,周身還會飄起那股令她心悸的幽暗氣息。每當這時,花見棠都會放下地圖,把他抱進懷裡,輕聲哼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安眠曲,手掌輕輕拍著他的背。
那股幽暗氣息會在她的安撫下慢慢散去,小白會在她懷裡找個舒服的姿勢,嘟囔著“姐姐彆走”,重新陷入沉睡。花見棠抱著他,看著跳動的火光,心裡總會冒出一句矛盾的話:“快點長大吧,這樣你就能保護自己了……可又彆長得太快,我還想多護你一陣子。”
翻過最後一道陡峭的山梁時,眼前的景象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鬱鬱蔥蔥的山花,而是一片廣袤無垠的蒼青色荒原。勁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砂礫,打在臉上又疼又麻。花見棠掏出那張被摸得邊緣起毛的粗布地圖,上麵歪歪扭扭的線條清晰地指向荒原深處——穿過這片名為“寂風原”的荒蕪之地,就能抵達通往霧隱海的必經之路——滄瀾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