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見棠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乾澀:“不知道……可能比壞人更麻煩。”她回想起那雙眼睛,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那個神秘人為什麼會注意到她?他是敵是友?
接下來的幾天,花見棠更加謹慎,幾乎不敢離開洞穴太遠,每天隻在洞口附近采摘一些野果、挖掘一些根莖,勉強維持生計。食物再次告急,洞穴裡隻剩下幾個乾癟的野果和幾塊苦澀的根莖,再這樣下去,她們很快就會斷糧。
必須想辦法弄到正常的食物和鹽分,否則不用等敵人找來,她們自己就先垮了。
這天,花見棠狠下心,將小白獨自留在洞裡(再次反複叮囑他“無論如何不能出來,不能動用力量”),自己則朝著記憶中那條山泉的下遊方向探索——下遊水流平緩,或許能找到魚類或者可食用的水生植物,運氣好的話,還能遇到其他山民,用野果換點鹽。
沿著陡峭的溪穀向下走,水流聲越來越大。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片相對開闊的河灘,河水在這裡變得平緩,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潭。花見棠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查看水潭裡是否有魚,腳步卻猛地頓住!
河灘上,有人!
不是之前那些宗門弟子,而是三個穿著破爛皮甲、身上帶著濃重血腥氣和煞氣的漢子。他們看起來像是獵人,但眉宇間的凶戾和隨意丟棄在旁邊的、帶著齒痕的不知名獸骨,都表明他們絕非善類——更像是在這黑岩山脈裡以獵殺妖獸、甚至乾些攔路搶劫的無本買賣為生的“山狩”。
此刻,他們正圍著一小堆篝火,火上架著一條烤得金黃的獸腿,油脂滴落在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響,濃鬱的肉香飄散在空氣中,讓花見棠的肚子不自覺地叫了起來。旁邊還放著幾個鼓鼓囊囊的獵物袋,顯然收獲不小。
花見棠屏住呼吸,將自己隱藏在河岸上方的岩石後麵,心臟狂跳。這些山狩常年在山裡搏殺,實力不明,但那股久經殺戮的氣息做不得假,絕對不好惹。她正想悄悄退走,目光卻猛地被其中一人腰間掛著的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粗麻布袋,袋口沒有紮緊,白花花的結晶顆粒在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是鹽!旁邊還散落著幾塊深褐色的風乾肉條,油脂浸透了肉纖維,隱約能聞到鹹香。
花見棠的喉嚨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舌尖泛起本能的乾澀。她們已經三天沒沾過鹽了,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連力氣都比平時弱了幾分。這袋鹽和肉條,對現在的她們來說,就是救命的物資。
搶?她瞥了眼三個山狩腰間彆著的砍刀和磨得發亮的獸骨匕首,那是常年沾染血腥才有的寒光,自己這點微末修為衝上去,跟送菜沒區彆。偷?篝火旁的漢子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鹽袋,眼神警惕,稍有動靜就會被察覺。
就在她蹲在岩石後猶豫不決時,河灘上的談話聲順著風飄了過來,像針一樣紮進她的耳朵。
“媽的,這趟真是晦氣!在黑毛彘窩蹲了三天,就逮著三隻瘦的,還跑了一頭!風狼也是條瘸腿的,賣不了幾個錢!”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踹了踹旁邊的獵物袋,語氣煩躁。
“知足吧老疤,”另一個留著絡腮胡的漢子撕下一塊烤得焦香的獸肉,含糊不清地說,“至少夠換兩壇劣酒了。聽說前幾天東邊山穀,青玄宗那幾個雛兒差點被黑鱗毒蜥給吞了,不知道被哪個路過的高人救了,不然咱們這陣子進山都得繞著走。”
“高人?”被稱作“老疤”的漢子嗤笑一聲,臉上的刀疤隨著表情扭曲,“這鳥不拉屎的黑岩山哪來的高人?我看就是哪個跟咱們一樣的山耗子,想黑吃黑沒找著機會,順手撿了個便宜罷了!”
“說起來……”絡腮胡突然壓低聲音,眼神往四周掃了掃,“你們聽沒聽說沉舟集那邊的懸賞?一大一小兩個人,據說那小的邪門得很,能操控什麼特殊力量,玄天門都驚動了,還派了金丹修士過來!”
老疤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狠狠瞪了絡腮胡一眼:“噓!你他媽不要命了?那事兒是咱們能瞎嚼舌根的?玄天門和石敢當都在找的人,那是燙手的山芋!就算真見著了,也得繞著走——有命拿懸賞,也得有命花!”
“懸賞”“一大一小”“特殊力量”——這幾個詞像驚雷一樣在花見棠腦子裡炸開!消息竟然已經傳到黑岩山脈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頰,易容藥膏早已斑駁,露出的皮膚細膩白皙,和這身破爛衣裳格格不入。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屏住呼吸,慢慢往後退,想趁著幾人沒注意悄悄離開。可腳下突然一滑,一塊鬆動的石子順著斜坡滾了下去,在寂靜的山穀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響,格外刺耳。
“誰?!”
三個山狩瞬間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猛地站起身!老疤的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銳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掃過河岸,最後精準地鎖定了花見棠藏身的岩石方向。
花見棠頭皮發麻,轉身就往山林裡跑!她甚至能聽到身後傳來的粗重腳步聲,像擂鼓一樣砸在心上。
“抓住她!彆讓她跑了!”老疤的吼聲帶著殺意,距離越來越近,粗糙的大手幾乎要抓住她的後襟!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
一道灰影突然從側麵的灌木叢裡竄出,快得像一道閃電!沒有多餘的動作,隻聽“嗖”的一聲輕響,一枚打磨得鋒利無比的石片破空而出,精準地紮進了追在最前麵那個山狩的小腿!
“啊——!”
慘叫聲驟然響起!那山狩踉蹌著撲倒在地,鮮血瞬間浸透了粗布褲腿,染紅了地上的枯草。
老疤和絡腮胡猛地刹住腳步,驚疑不定地看向石片射來的方向。林子裡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可那種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卻順著脊梁骨往上爬。
“誰?!滾出來!彆躲躲藏藏的!”老疤抽出砍刀,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聲音卻有些發顫。
花見棠趁機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塊一人多高的巨岩後麵,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她認得那道灰影的身法——是之前在山穀救了青玄宗弟子的神秘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老疤和絡腮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懼。對方藏在暗處,一擊就廢了一個同伴,手段狠辣又精準,顯然不是他們能對付的。
“走!”老疤當機立斷,也顧不上地上哀嚎的同伴,更沒心思管那些獵物和鹽袋,拉著絡腮胡轉身就往山林深處跑,連砍刀都差點掉在地上,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那個被石片擊中的山狩還在地上掙紮,想爬起來卻被劇痛拽回,隻能捂著流血的小腿,發出痛苦的**,沒過多久就因為失血和恐懼,眼皮一沉昏了過去。
花見棠躲在巨岩後,聽著周圍的動靜漸漸平息,才敢慢慢探出頭。這時,一道身影從林中走了出來,步伐輕盈得像踩在棉花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還是看不清樣貌。他穿著一身用黑岩獸皮和粗麻布縫補的衣裳,布料上沾著泥土和草屑,臉上塗著黑綠色的汁液,和周圍的岩石、灌木幾乎融為一體,隻有一雙眼睛格外醒目——深邃、冷靜,像黑岩山脈深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沒看地上昏死的山狩,也沒理會散落的獵物袋,目光直接落在了花見棠藏身的巨岩上,像早就知道她在那裡。
“出來。”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長期不與人交流的沙啞,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隻要他開口,就沒人能拒絕。
花見棠的心跳又快了幾分,手心沁出冷汗。她知道躲不過去,深吸一口氣,扶著巨岩慢慢走了出來,雙手下意識地攥緊衣角,警惕地看著對方。
那人打量了她幾眼,目光先落在她散亂的頭發和破爛的衣裳上,又掃過她因為奔跑而泛紅的臉頰,最後停在她手腕上——易容藥膏已經脫落,露出底下細膩白皙的皮膚,和這身“山民”打扮格格不入。
“外麵來的?”他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吃了嗎”。
花見棠點了點頭,沒敢說話。她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多說多錯。
那人的視線又移到地上的鹽袋和獵物袋,再掃了眼昏死的山狩,隻吐出六個字:“東西,拿走。人,處理掉。”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花見棠愣住了,下意識地叫住他:“等等!”
那人腳步頓住,卻沒回頭。
“為……為什麼幫我?”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既困惑又警惕。在這人人隻為自保的黑岩山,沒人會無緣無故伸出援手。
林子裡靜了幾秒,風卷著落葉飄過,他沙啞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帶著一絲冰冷的殘酷,卻又透著最真實的生存法則:
“黑岩山,不養廢物。想活,自己掙。”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幾個閃爍,就消失在茂密的叢林裡,仿佛從未出現過,隻留下地上的血跡和物資,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花見棠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心裡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自己掙”——這三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她心上,冰冷,卻又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清醒。
她走到昏死的山狩身邊,看著他小腿上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還在慢慢滲出,胃裡一陣翻騰。“處理掉”——她知道是什麼意思,可看著一個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她實在下不去手。
最終,她咬了咬牙,費力地將山狩拖到河邊,用冰冷的河水衝洗掉傷口周圍的血汙,又撕下自己衣擺上還算乾淨的內襯,笨拙地給他包紮止血。做完這一切,她把人拖到一處隱蔽的灌木叢後——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她拿起那袋鹽,手指觸到粗糙的麻布,心裡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然後拎起裝著風乾肉條和塊莖的獵物袋,轉身朝著洞穴的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洞穴時,小白正趴在洞口的灌木後張望,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跑了過來,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姐!你回來了!”
花見棠把東西放在地上,疲憊地坐在火堆旁,火光映得她臉色有些蒼白。小白很快注意到她手上的擦傷和殘留的血跡,連忙拉過她的手,擔憂地問:“姐姐,你受傷了?是不是遇到壞人了?”
花見棠搖了搖頭,把剛才在河灘發生的事,包括神秘人的出現和那句“黑岩山不養廢物”,都輕聲告訴了小白。
小白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金色的眼瞳裡映著跳動的火光,少了幾分孩童的稚氣,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認真。等花見棠說完,他突然握緊小拳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姐姐,那個人說得對。”
花見棠愣了一下,看向他。
“我們不能一直等著彆人幫忙,也不能一直躲著,”小白的聲音雖然還有點稚嫩,卻透著一股執拗,“我會保護姐姐,我會變得很厲害,讓所有想欺負姐姐的壞人,都不敢靠近我們!”
看著他眼中熟悉的、混合著依賴與守護的光芒,花見棠心裡的迷茫和疲憊,像被火光烤化的冰雪,漸漸消散了。她伸手把小白攬進懷裡,下巴抵著他柔軟的頭發,低聲說:“好,我們一起努力,在這黑岩山,掙條活路出來。”
從那天起,易容藥膏徹底失去了作用。花見棠不再刻意遮掩自己的樣貌,小白的白發也任由它自然生長,在黑色的山林裡格外顯眼。她們開始真正學著適應黑岩山的生存法則——白天,花見棠帶著小白在附近探索,對照著藥草圖鑒辨認可食用的植物,觀察妖獸的蹤跡,記下危險的區域;晚上,她們圍著篝火,烤著白天找到的野菜和偶爾捕捉到的小動物,用珍貴的鹽調味,小白會纏著花見棠教他識字,偶爾還會指著天上的星星,問些天馬行空的問題。
偶爾,花見棠會想起那個神秘人。他就像黑岩山的影子,偶爾出現,卻從不露麵,既給了她們援手,又不乾涉她們的生存,仿佛在默默觀察著什麼。
這天傍晚,花見棠和小白坐在洞口,看著夕陽把遠處的黑色山巒染成金紅色。小白突然指著山巔的方向,輕聲說:“姐姐,我們以後,會不會在這黑岩山,有一個真正的家?”
花見棠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心裡忽然有了底氣。她點了點頭,聲音溫柔卻堅定:“會的,隻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有的。”
風掠過山林,帶著草木的清香。花見棠知道,在這黑岩山脈,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