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被那圈淡藍色的漣漪拉長、凝固。
玄霄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了——不是靈氣波動,不是法則擾動,而是一種更底層、更冰冷、更接近某種“協議”或“指令”層麵的東西,被那圈漣漪觸動了。
守墓者僵在原地。
它那兩點猩紅的目芒瘋狂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盞,在紅、藍、灰白之間無序切換。覆蓋厚重甲胄的龐大身軀發出“嘎吱……哢……滋啦……”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與能量過載的噪音。它持著斷刃的手臂懸在半空,微微顫抖,暗紅色的能量紋路明滅不定,時而沸騰,時而黯淡,仿佛內部正在經曆一場激烈的邏輯風暴。
“錯誤……識彆……衝突……”
“清除……目標……異種……鑰匙……”
“驗證……脈衝……殘留……匹配……0.03%……”
“協議……衝突……優先級……判定……”
斷斷續續、冰冷機械、混雜著多重音軌的嘶啞低語,從守墓者頭盔下傳出,不再是之前那種純粹非人的咆哮。每一個詞都像是從生鏽的齒輪間擠出來的,充滿了矛盾和痛苦——如果一台殺戮機器也能有“痛苦”這種概念的話。
玄霄瞳孔收縮,目光瞬間掃向身後。
陸塵依舊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眉心焦黑的貫穿傷觸目驚心,鮮血順著鼻梁滑落。但他的右手,那隻剛剛還死死扣住斬業劍柄、傳遞出某種“信息感覺”的手,此刻正無力地垂落在地,指尖微微抽搐。斬業劍插在他身旁的金屬地麵中,劍身黯淡,但劍柄與地麵接觸的邊緣,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正在迅速消散的淡藍色微光。
是他做的?
玄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不是靈力,不是劍意,甚至不是他所知的任何法則運用。那是一種……信息層麵的乾擾?利用此地遺跡的某種底層規則漏洞?就像他之前激活星軌陣列,就像他在認知迷宮裡進行“驗證”?
這個念頭讓玄霄感到一陣寒意,但更多的是緊迫。守墓者的僵直不會持續太久,而且——
嗡!嗡!嗡!
螺旋階梯深處,那沉重、整齊、帶著死亡韻律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而且比之前更近,更密集!至少有三個,不,可能是四個同類的“守墓者”單位正在快速接近!它們顯然沒有被剛才的漣漪影響,或者影響微乎其微。
必須趁現在!
玄霄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內腑劇痛,眼神一厲。他沒有去攻擊依舊處於邏輯混亂中的第一個守墓者——那龐大的身軀和厚重的甲胄,即便僵直,也絕非他此刻重傷之軀能輕易破防的。他的目標是——
青鋼長劍清光再起,雖然黯淡了許多,卻凝聚了他殘存劍意中最鋒銳、最迅疾的一線。劍光不是斬向守墓者本體,而是劃出一道精準的弧線,直刺守墓者頭盔側麵,那兩點瘋狂閃爍的猩紅目芒之間,一個不太起眼的、仿佛接口或散熱孔的細小縫隙!
叮——!
一聲尖銳到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響起,火星四濺。
守墓者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震,猩紅目芒的閃爍出現了刹那的完全停滯,隨即爆發出更混亂的光芒。它發出一聲夾雜著電子噪音的痛吼(如果那能算痛吼),持刃的手臂胡亂揮舞了一下,卻因為邏輯衝突未能形成有效攻擊。
玄霄一擊即退,臉色又白了幾分,嘴角溢出一縷新的血絲。他看得很清楚,劍尖確實刺中了那個縫隙,但反饋回來的觸感堅硬無比,隻留下一個淺白的印痕,未能真正穿透。不過,目的達到了。
乾擾加劇了。
守墓者踉蹌後退半步,猩紅目芒的閃爍頻率開始降低,但顏色卻穩定在了某種渾濁的、暗紅與淡藍交織的詭異狀態。它似乎暫時“宕機”了,龐大的身軀微微低伏,斷刃垂地,發出低沉的、持續的“嗡嗡”聲,像是在進行深度的自檢和邏輯重構,對外界的反應變得極其遲鈍。
但時間不多了。階梯深處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甚至能聽到金屬甲胄摩擦牆壁的刺耳聲響。
玄霄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一把將癱軟在地、幾乎失去意識的陸塵拽起,粗暴地夾在腋下。陸塵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軟綿綿的,呼吸微弱。
“堅持住!”玄霄低喝一聲,不知是對陸塵說,還是對自己說。
他目光掃過平台另一側,雲璃、赤燎、趙凜依舊昏迷在地,對即將到來的致命危機毫無所覺。帶上他們?以他現在的狀態,帶上一個陸塵已是極限,更彆說還有三個毫無行動能力的人。而且,守墓者的目標明確是陸塵這個“異種鑰匙”,或許……
就在玄霄內心掙紮的瞬間——
“咳……咳咳……”被夾著的陸塵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嘔出幾口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但他渙散的眼神卻艱難地聚焦了一瞬,看向玄霄,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劍……信標……他們……吸引……”
玄霄瞬間明白了陸塵的意思。斬業劍還插在原地,作為信標,或許能暫時吸引守墓者的一部分注意力?或者,此地環境對昏迷的三人暫時沒有表現出直接攻擊性?而守墓者首要目標是陸塵……
這是賭博,用三個昏迷同伴的性命賭博。
但身後的腳步聲已到階梯出口,沉重的陰影開始投射到平台上。沒有時間了。
玄霄一咬牙,將陸塵往肩上一扛,另一隻手虛空一抓——不是抓向斬業劍,而是朝著昏迷三人所在的方向,淩空劃出一道極其黯淡、幾乎透明的清光符印,輕輕印在三人周圍的地麵上。這是一個最簡單的警戒兼微弱防護法印,聊勝於無,至少能在遭受攻擊時給他一個預警。
做完這一切,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插在地上的斬業劍,以及劍旁依舊處於深度自檢狀態的第一個守墓者,然後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朝著與螺旋階梯相反的方向——也就是他之前探查過的、走廊更深處那片未知的黑暗——疾掠而去!
幾乎就在他身影沒入黑暗的同一時刻。
轟!轟!轟!
三道同樣龐大、覆蓋暗沉金屬甲胄、手持各式鏽蝕沉重兵器的“守墓者”身影,從螺旋階梯出口悍然衝出,沉重的腳步踏得金屬平台微微震顫。它們頭盔下的猩紅目芒第一時間鎖定了平台上最顯眼的目標——那個正在自檢的同類,以及插在同類身旁不遠處的斬業劍。
自檢中的守墓者對同類的出現毫無反應,依舊低伏著嗡嗡作響。
新來的三個守墓者猩紅目芒閃爍,似乎在快速交換信息。它們沒有立刻攻擊自檢的同類,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玄霄和陸塵消失的黑暗走廊方向,又掃過平台另一側昏迷的三人,最後,齊齊聚焦在了斬業劍上。
劍身黯淡,卻依舊散發著與這片遺跡格格不入、但又似乎被此地某種殘留協議“記錄”過的獨特氣息——那是玄霄的劍意,以及……剛剛陸塵通過它傳遞異界信息印記時,沾染上的一絲極其微弱的、淡藍色的“鑰匙”餘韻。
短暫的停滯。
隨即,其中一個守墓者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向自檢的同類,伸出覆蓋甲胄的大手,似乎要進行檢查或喚醒。另一個守墓者則轉向昏迷的三人,猩紅目芒掃過,在玄霄留下的黯淡法印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疑惑,但並未表現出立即的攻擊意圖,更像是在評估“非優先目標”。
第三個守墓者,也是體型最為高大、手持一柄布滿尖刺的沉重金屬戰錘的那個,則徑直走到了斬業劍前。它低下頭,猩紅目芒近距離地“注視”著這柄插入地麵的長劍,然後,緩緩伸出了手。
不是去拔劍。
那隻覆蓋著厚重金屬的手掌,懸停在斬業劍上方約一寸處。掌心處,暗紅色的能量紋路亮起,形成一個複雜的、不斷旋轉的微小光陣,對準了斬業劍。
它在掃描,在分析,在試圖讀取劍身殘留的信息。
斬業劍微微震顫起來,發出低沉的、仿佛抗拒又仿佛哀鳴的劍吟。劍身上黯淡的清光掙紮著亮起一絲,但很快又被那暗紅光陣壓製下去。
持錘守墓者的掃描持續了大約三息。猩紅目芒的光芒穩定而冰冷。然後,它收回了手,光陣熄滅。
它轉過身,麵對玄霄和陸塵逃離的黑暗走廊方向,猩紅目芒鎖定。一個冰冷、確定、毫無波動的指令音,從它頭盔下傳出,回蕩在死寂的平台空間:
“目標確認。異種鑰匙載體,方位:第七觀測站B7走廊區。清除協議:最高優先級。追擊。”
話音落下,它不再理會平台上的其他存在,邁開沉重的步伐,轟然朝著黑暗走廊追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剩下的兩個守墓者中,檢查同類的那個似乎完成了某種操作,自檢中的守墓者嗡嗡聲停止,猩紅目芒重新亮起,恢複了冰冷的猩紅,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狂暴,多了一絲……呆滯?它默默起身,站到了同伴身邊。
而評估昏迷三人的那個守墓者,猩紅目芒在雲璃、赤燎、趙凜身上又掃視了一圈,尤其是在雲璃右臉那暗金色的詛咒烙印上停留了片刻。烙印毫無反應。守墓者似乎做出了“非威脅單位”、“能量反應極低”、“與當前清除協議無關”的判斷。它轉過身,與另外兩個守墓者彙合。
三個守墓者(包括被乾擾後重啟的那個)猩紅目芒交彙,無聲的信息流似乎瞬間完成交換。然後,它們齊齊轉身,朝著持錘守墓者追擊的方向,邁開了整齊而沉重的步伐。
轟!轟!轟!
腳步聲再次響起,逐漸沒入走廊深處的黑暗,留下平台上一片狼藉,以及三個依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人,還有那柄孤零零插在金屬地麵中、清光徹底熄滅的斬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