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綰自小夫妻倆進了廳堂就不曾移開眼,自是看見了兩人間那點小動作。
她連忙態度和善道:“笙笙不必多禮,快快起身。”
蕭緒在母親開口前,就已是先扶住了雲笙的胳膊,沒讓她身子伏得太低。
雲笙直起身來,又被沈越綰喚道:“笙笙,抬起頭來讓母親好好瞧瞧。”
雲笙依言儀態端莊地抬起頭。
沈越綰眸中不掩歡喜,越看越是稱心。
雲笙望見沈越綰,心中也同樣波蕩。
無論見過幾次,她都不免為這張歲月厚待的麵容驚歎。
穠麗美豔,雍容華貴,年過四十也風姿不減,甚比年輕女郎更令人心折。
蕭緒的容貌正是承了這份昳麗,才生得這般清貴俊逸。
婢女端著托盤來到雲笙身側。
雲笙取來一杯茶,先行奉向昭王:“父親,請喝茶。”
蕭擎川則一身沙場淬煉出的凜然之氣,顯得威儀深重,不過此時因兒媳溫軟的敬奉,他厲色稍霽,利落地接過茶盞,仰頭喝了一大口。
蕭擎川放下茶盞,目光如炬地看向蕭緒:“長鈺,你已娶婦立室,往後言行舉止更須恪守規矩,為闔府上下作出表率,晨昏定省依舊不可懈怠,用心持家勿耽於享樂……”
話語未儘,沈越綰玉手一抬,看似輕柔地撫在蕭擎川手背上,卻是壓下他的話語:“喜慶的日子王爺就彆說這些老古板的話了。”
蕭擎川神色凝住,隨後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反手握住妻子:“好好,本王不說了。”
雲笙微怔,不由好奇地抬眸看了去,上座威嚴的昭王和嬌柔的昭王妃之間的相處似乎和她原本想象的不一樣。
並非細想時,她穩穩端起茶盞,恭敬奉至沈越綰麵前:“母親,請喝茶。”
沈越綰甩開蕭擎川,笑著接過茶盞,淺飲一口後,對蕭緒道:“長鈺,日後以妻為鏡,護之愛之,夫妻貴在同心,笙笙的歡喜便是你的頭等要事。”
蕭擎川麵色微沉,壓著聲對妻子低語:“你這就不算老古板嗎?”
沈越綰連眼神都沒給去半分,仍直直地看著長子。
蕭緒從容拱手:“兒子謹記。”
敬茶後,沈越綰明著給雲笙包了個厚實的紅封,又遞過一隻紫檀錦盒,盒身雕著細紋,觸手溫潤。
“這是母親給你的體己,回去再瞧。”她輕輕拍了拍雲笙的手背,眉眼間笑意柔和。
而後蕭瑉攜妻柳嫻鄭重向蕭緒與雲笙行了一禮,年幼的孩童也童聲稚嫩道:“給大伯父、大伯母請安。”
廳堂內親眷言笑融融,唯獨缺了一人,卻也無人提及半分。
雲笙早被沈越綰拉到了身邊挨著坐下,與蕭緒隔開了些許距離。
沈越綰彎著眉眼道:“笙笙可知長鈺早就識得你了,我也不曾想他這一向冷淡的性子竟還會主動同我說,那日見過個極好的姑娘,如今成就良緣,真是令我心中歡喜。”
雲笙怔然,的確全然不知。
在她印象裡,那次在春宴的偏廳,就算是她與蕭緒過往唯一的交集了。
這話不知是否是沈越綰為了這樁生了變故的婚事故意說的,她不由側頭朝蕭緒看去。
然而蕭緒似乎注意力不在此,不知心下正在思慮什麼,麵色一片沉色。
直到他察覺身旁視線才恍然回神,麵目恢複平靜,回以雲笙目光。
但顯然他沒有聽見剛才那番話,雲笙也沒好意思在人前與他對視太久,便匆匆移開了眼。
一盞茶後,蕭擎川將蕭緒與蕭瑉一同喚去了偏廳敘話。
庭院裡傳來嵐哥兒清脆的笑語,柳嫻陪在不遠處。
廳堂內隻餘下雲笙與沈越綰二人對坐,案上茶煙嫋嫋。
沈越綰不甚明顯地向偏廳的方向投去一抹視線,正被雲笙看見。
雲笙從沈越綰的神情中生出猜想,那父子三人許是去談有關蕭淩的事了。
忙忙碌碌兩日,除卻等在婚房中的那段時間,雲笙少有靜心想到這個本該成為她的夫君,卻逃婚造成她婚姻大事生變的人。
沈越綰收回目光時注意到了雲笙的情緒變化。
她不知小夫妻倆昨夜是否有將這事攤開來講,但她是沒打算不明不白就揭過的,隻是方才還不得時機。
眼下周圍無旁人,她伸手握住雲笙的手,緩聲道:“笙笙,母親知道讓你受委屈了,三郎行事荒唐,昭王府絕不會輕縱了他,待將他找回,定會令他給你給雲府致歉賠罪,昨日你既已長鈺拜堂,這門婚事便是天作之合,從今往後,你便是我昭王府名正言順的世子妃,這一點,誰都不會質疑。”
雲笙對所謂的致歉賠罪並無執念,事已至此,縱使蕭淩磕頭認錯,也挽不回既成之局。
但她這兩日搖擺不安的心在此時奇異地落定了下來。
許是因為沈越綰的話語溫柔而堅定,也可能是因蕭緒待她不曾輕慢。
雲笙聲音輕柔道:“勞母親費心了,我會與殿下好好相處的。”
沈越綰笑道:“都成婚了怎還喚著殿下。”
雲笙一愣,霎時臉熱,聲也低了下來,小聲解釋:“是同母親才這樣說的,私下……是喚長鈺。”
沈越綰把人逗得臉紅,臉上笑意反倒更深,彎著眉眼笑看她麵上的緋色,心裡是越發滿意。
雲笙微微斂目,心中思緒流轉。
她的婚事沒有如她期盼已久那樣完美無缺,但她也不想再沉湎於過往。
哭過了,也惱過了,從今往後,她當正待眼前這段已成的姻緣了。
心神剛定,雲笙想著便從漸進相識開始。
沈越綰正這時溫笑著問:“笙笙,我昨日讓文心給你送去的冊子,你可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