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傍晚,東宮。
臘月將至,每年這個時候,本朝都會進行祭天,舉辦盛大典禮,敬告神明,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但今年邊關蠻族蠢蠢欲動,北塞戎狄也在秣馬厲兵,隨時可能進犯。
太子殿下覺得,此時應當備戰,把更多的銀錢投入到對將士的培養中去,增加軍費,縮減一些不必要的支出。
比如說祭天,意思意思就行了。
但大臣們不這麼覺得,君權天授,神明庇佑的理念,牢牢刻在他們心裡。
若是不敬上天,會導致江山飄搖,還會使民心動蕩,為此他們不惜跟裴景衡唱反調。
剛才議政殿裡,他們就爭得不可開交。
甚至於有禦史,梗著脖子說裴景衡不顧祖製,著實令老臣寒心,更是把辭官掛在了嘴邊。
要真是因為儲君導致禦史辭官,怕是裴景衡要被眾多官員口誅筆伐。
而且禦史素來頑固,連皇帝的話都敢反駁,他不能真的跟他計較。
這事兒就這麼擱置了。
裴景衡從議政殿出來時,比往日多幾分疲態。
回到東宮,掌事太監劉福又奉上了各處送來的信報。
聽他念著那些信,裴景衡眉頭微蹙,心中隱隱有一絲躁意,但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身為儲君,他身上的擔子很重,不可被情緒左右,懈怠國事。
“殿下,威遠侯府今日又有一封信送過來,可要拆讀?”
裴景衡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嗯。”
江明棠給他送第一封信的時候,掌事太監念了足足兩刻鐘她對他的讚詞,令裴景衡啼笑皆非,感慨她拍馬屁的功夫,堪稱頂級。
當時,他未有回複。
隔了幾日,那小女子又送來了第二封信。
跟第一封的情況差不多,幾乎也全是誇他的文辭,且與前一封沒有絲毫重複,聽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第二封信,掌事太監劉福隻念到一小半,就被裴景衡打斷,讓他直接跳到最後。
果不其然,聽到她又問,有沒有江時序的消息?
這一封他也沒有回複,到第三封時,劉福念了個開頭,裴景衡就說道:“中間全部跳過,直接念最後。”
不出所料,結尾還是那句可有兄長消息?
然而今日,裴景衡卻有些想聽那些阿諛奉承的溢美之詞了,他以指揉了揉額角,漫不經心道:“此封不必省去中間,完整念一遍。”
“是。”
劉福展開書信:“臣女叩問殿下金安,今日可有我兄長消息?”
再然後,滿室寂靜。
片刻後,裴景衡覺出不對,眉梢微蹙:“不是讓你念全篇麼?”
劉福恭敬答道:“殿下,這就是今日的書信全篇了。”
裴景衡:“?”
他拿過書信一看,上麵真的隻有這麼短短兩句話。
字雖工整,卻不如第一封有形。
紙也換成了素白色宣紙,看著與其他府衙的事報無二,並不如最初一樣,是帶著香氣的粉彩澄心堂紙。
裴景衡眉頭微皺,命劉福把其餘三封信也取了過來。
結果對比一看,從第二封起,她的誇讚之詞,就少了一半。
隻是當時他沒讓劉福念完,所以不知道。
第三封,就又少了點。
直至現在第四封,壓根沒有了。
饒是裴景衡向來穩重自持,情緒波動極少,此時也不免覺得,江明棠這作為真是令人好氣又好笑。
她怎麼連阿諛奉承這種事,都做不到堅持不懈?
難道她就沒想過,他可能會看她每一封信嗎?
這要是在朝堂上,對上峰如此,怕是連個九品芝麻官都混不上。
“劉福,準備筆墨。”
默然片刻後,裴景衡決定親自回複她,也不必另外選紙,就用她送過來的信就可以了。
將落筆時,他想了想,又把第一封信抽出來,在兩封信上寫下了不同字數與形式,卻是同樣意思的回複,對應她兩次的態度。
裴景衡認為,自己這是在提點她。
始勤終惰,絕對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