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教學約摸一個半時辰,申時,孩子們結伴離開。
張行君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和薑茹建立起了友誼,離開時朝薑茹擠擠眼睛:“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你家在哪兒,我會來找你玩。”
薑茹指了指自己踩著的土地,又跺了跺腳,道:“我住這兒。”
張行君困惑不已:“你說哪兒?”
薑茹就指指身後的土房子,朝張行君露出邪惡的笑:“當然就是這裡呀。”
張行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偷偷瞄了眼裴騖,裴騖立在樹下,他目光沉靜,淡淡地望著他與薑茹。
張行君嘴角抽了抽,壓低聲音:“你和裴哥哥什麼關係,怎麼會住這兒?”
他明目張膽說小話,生怕裴騖聽不見似的,眼神飄忽,仿若裴騖是那吃人的怪獸。
果然自古以來,學生遇上老師,就如老鼠碰上貓。
薑茹覺得他好玩,存心逗他,於是也壓低聲音:“我呢,可是你們裴哥哥的表妹,按輩分來說,你也得叫我一聲姐姐,所以呀,你以後可要小心點,不然我會找你們裴哥哥告狀哦。”
嚇完小孩兒,薑茹還朝他挑了挑眉,果然把張行君嚇得臉色劇變,慌亂和他們告彆,忙不迭離開了。
薑茹看著那慌不擇路的背影,哈哈大笑。
而立在她身後的裴騖並沒有反應,薑茹回眸,發現他已經坐下,手裡的書冊翻了一頁,完全不受外界打擾,竟然又看起了書。
可惡,他怎麼又學起來了。
下午被裴騖一忽悠,還沒想好怎麼阻止裴騖科考,倒是跟著學了一下午。
薑茹發現,裴騖這人,求學欲太旺盛了,他時時刻刻都抱著書看,完全不會鬆懈。
或許,他對科舉勢在必得,這倒讓薑茹難辦起來。
她的目光太顯眼,裴騖想忽視都難,他主動挑起話題:“你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薑茹眼睛一亮,思緒一下就被裴騖吸引過去,身子稍稍前傾了些,驚喜道:“你教我?”
她欣喜地揚著唇,眸眼含笑,等著裴騖給她示範。
裴騖便隨手撿了根樹枝,樹枝蘸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
木桌上的字很快暈開,模糊一團,裴騖當她過目不忘,以為寫一遍她就會記得。然而,薑茹眯著眼望了一會兒,誠懇道:“我看不清。”
裴騖頓住。
他的腕骨搭著木桌,漆黑的眸子緩緩盯了薑茹一會兒,可能在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話。
薑茹繼續承認:“真的看不清。”
裴騖沉默片刻,認命地起身,他蹲下身,又用樹枝在地上,重新寫了一遍。
白衣粗糙,穿在裴騖身上氣質出塵,如淤泥中盛開的蓮,他下筆極重,在地上塗出重重的溝壑,兩個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這回,薑茹記住了。
她和裴騖並排蹲在院中,學著裴騖寫了一遍,一模一樣的字,她倍感自信:“會了。”
裴騖垂著眼睫,落在薑茹寫的兩個小字上。
她寫的筆畫不對,但也勉強全部臨摹了下來,至於筆畫,以後再慢慢教她也不遲。
裴騖就要站起身。
忽然,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因為抓得倉促,溫暖的指腹輕輕碰到了裴騖的手腕,一觸即逝,薑茹並沒有意識到,她抓著裴騖的袖子,仰著臉看著裴騖,不滿道:“你還沒教我寫你的名字呢。”
裴騖手指蜷了蜷,想問她,為什麼要學寫自己的名字,薑茹就先理直氣壯道:“萬一以後有人問起我的表哥是誰,我卻寫不出,那可怎麼辦。”
分明就是歪理,沒有人會問她表哥的名怎麼寫,可裴騖還是認命地蹲下,在薑茹的名字下麵,又寫了自己的名。
他的名筆畫比薑茹的多,這回有些難記,薑茹看了好幾遍,勉強記下,然後隨口吐槽:“你的名字好難寫。”
說著難寫,她也基本記下了,裴騖這回沒有貿然站起身,而是問她:“可以了嗎?”
薑茹隨口道:“還有字呢,之你教過我了,邈呢?”
裴騖疑惑地歪頭:“什麼邈?”
“你的字……”最後的尾音將將出口,薑茹猛然住了口。
她忘記了,裴騖此時還未及冠,根本沒取字。
裴騖的眸子清清泠泠,專注地望著薑茹,薑茹後背都冒了一層汗,她太不設防,一不注意就說漏嘴了。
久久等不到回答,裴騖又耐心地重複:“你說什麼?”
那雙眼睛洞察秋毫,薑茹知道裴騖聰明得過分,也許他會發現不對勁,連忙改口:“我覺得你的名字太難寫了,怕自己會忘。”
薑茹話題轉得生硬,裴騖也不同她追究,他站起身,將衣裳整理好,又拍了拍方才被薑茹抓過的衣袖,毫不在意道:“無事,忘了就忘了罷。”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薑茹是怎麼也要記下來的。
她勤勤懇懇蹲在地上,寫了好幾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練,專心練裴騖的。
連寫了十遍,薑茹拍了拍裴騖,邀功道:“我記得牢牢的,閉上眼睛都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