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徽像是看穿他們的顧慮,挺直腰杆,聲音裡帶上一股浩然正氣:
“非是奪權,是儘孝!太孫殿下仁德寬厚,正是我等文臣輔佐的明主!諸位難道忘了,被藍玉那等武夫按在地上羞辱的日子了嗎?淮西那幫丘八的馬鞭,難道還想再嘗嘗滋味?”
最後這句話,精準地刺中所有文官心中最痛的那根弦。
他們被淮西武將集團壓三十年!
如今,藍玉這頭猛虎終於倒了,老皇帝也露出疲態,這不正是他們這些讀書人將那位溫文爾雅的皇太孫扶上馬,徹底掌握朝堂的千載良機?
“詹大人所言極是!我等附議!”
“請太孫殿下臨朝,為陛下分憂!”
一時間,群情激昂,不少官員的臉上都泛起紅光,仿佛已經看到文官治世的“升平盛世”。
唯獨都察院左都禦史王簡,站在人群外圍,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的腦子裡,全是那個叫“周山”的年輕人,在他家客廳裡,平靜說出的那句話。
“這一案,是陛下為後世之君,為未來的文臣治死國,砍出的最後一刀,也是最狠的一刀。”
王簡看著眼前這群興奮得像是要去領賞的同僚,隻覺得他們是一群撲向屠刀的肥羊。
皇帝的刀,剛砍完武將,血還沒乾呢。
詹徽!你這是帶著大家,把脖子主動往刀口上送!
王簡的手在袖中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一言不發,決定先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催命的鼓點。
一隊錦衣衛緹騎,簇擁著蔣瓛,如一道黑色的利箭,直插廣場中央。
百官瞬間安靜下來。
蔣瓛在眾人麵前猛地勒住馬,翻身落地,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他沒有行禮,沒有說話,隻是展開手中的那幅畫。
“陛下有旨!全城搜捕此人!窩藏者,株連九族!”
聲音如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百官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那幅畫上。
瞬間,整個廣場死一般的寂靜。
詹徽臉上的得意笑容失去。
他腦中所有關於“輔佐新君”的宏圖偉業,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全部斷路。
這是誰?
一個足以讓皇帝用“株連九族”來尋找的少年!
而王簡,在看到那幅畫的瞬間,整個世界都失去聲音。
他隻覺得一陣劇烈的耳鳴,腳下的漢白玉地磚開始旋轉、傾斜。
是他!
周山!
雖然畫中人稚嫩許多,但那雙眼睛,那種看透一切的平靜,和他記憶裡那道在客廳中侃侃而談的身影,完美重合!
王簡的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隻剩下那句在心底盤旋無數遍的問話。
他到底是誰?
。。。。。。。。。。。。。
與此同時。
東宮,文華殿。
殿內沉香嫋嫋,皇太孫朱允炆端坐案前,正用朱筆批閱奏章。
他的神態溫潤如玉,動作一絲不苟,儘顯儲君風範。
一個東宮的小內侍,邁著碎步,像貓一樣無聲地滑進來,跪在黃子澄身後,雙手將一個細小的紙卷舉過頭頂。
他的頭埋得很低,肩膀在微微發抖。
“殿下,下麵的人剛送來的。”
朱允炆放下朱筆,指腹輕輕按按眉心,接過紙卷展開。
那是一張臨摹的畫稿,畫工粗糙,但畫中少年的眉眼卻異常清晰。
朱允炆的目光落在畫上,起初隻是平靜地審視。
他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能通過東宮的層層防護送到他麵前,就絕非小事。
可當他的視線與畫中那雙眼睛對上時。
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與排斥。
“此人是誰?”朱允炆的聲音依舊溫和。
太監回稟:
“殿下!就是此人!外麵已經傳瘋了,陛下下了嚴旨,全城搜捕,窩藏者……株連九族!”
“株連九族?”
朱允炆捏著畫紙的指尖泛起一層薄薄的汗意。
他緩緩將畫稿放到桌上。
他沒有再問,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張臉,溫潤的眼眸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
錦衣衛北鎮撫司。
蔣瓛剛剛送走傳旨的劉公公,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太師椅上。
他正心亂如麻,大堂外忽然響起一陣連滾帶爬的腳步聲。
一名詔獄的獄卒,連規矩都忘了,直接衝到他的麵前。
“指……指揮使大人!”獄卒上氣不接下氣。
蔣瓛正要發作,那獄卒已經喊出來:
“涼……涼國公藍玉,要見您!”
蔣瓛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
藍玉。
一個本該在午時就被千刀萬剮,此刻理應是一具屍體的死囚。
在這個節骨眼上。
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