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被朱熊鷹那句話問得一愣,隨即爆發出狂笑。
“哈!哈哈!問過它?”
他伸出肥碩的手指,隔空點了點朱熊鷹手裡的刀,轉而又重重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小子,你睡糊塗了?老子是錦衣衛百戶!你是個什麼東西?一個等著掉腦袋的欽犯!老子現在數三聲,你把刀扔了,跪下!不然,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詔獄的十八般手藝!”
張貴的笑聲在血腥的小院裡震蕩,他身後的二十多個校尉也跟著發出雜亂的哄笑。
在他們看來,一切已成定局。
然而,陳五和他手下那九個校尉,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他們握著刀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墳起,清晰可見。
張貴見朱熊鷹紋絲不動,臉上的肥肉一顫,笑容瞬間消失,隻剩下被冒犯後的猙獰。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還他娘的愣著乾什麼?給老子拿下!誰第一個砍斷他的手腳,老子賞銀十兩!”
“嘩啦!”
張貴身後的校尉們得了命令,猛地往前一擁。
“鏘!”
一聲清脆又整齊的金屬摩擦聲,強行叫停他們的腳步。
不是朱熊鷹。
是陳五和他身後的九名校尉。
十把繡春刀,齊齊出鞘半寸,連成一道森然的刀牆,就那麼橫在朱熊鷹身前。
刀尖,斜斜地對著百戶張貴和他手下的二十多號人。
整個院子,刹那間連風聲都消失了。
張貴帶來的校尉們全都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瘋了?
小旗官陳五,帶著他手底下的人,對百戶大人拔刀?
這在規矩森嚴的北鎮撫司,跟謀逆有什麼區彆,是全家都要掉腦袋的死罪!
張貴臉上的橫肉猛烈地抽動起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著陳五,那雙充血的眼睛裡,先是錯愕,隨即是被當眾打臉的羞辱,最後全部化為要殺人的怒火。
“陳——五——!”
這一聲,是多麼讓他憤怒。
“你他媽的想造反嗎?!”
陳五用刀撐著地,後背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一陣劇痛。
他沒有去看張貴,目光垂落在滿是血汙的地麵。
“百戶大人,這個人,你不能動。”
“我不能動?”張貴氣得又笑起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再說一遍?這應天府,除了宮裡那幾位爺,還有我張貴不能動的人?”
他往前跨一步,幾乎是臉貼臉地頂在陳五麵前。
“你是不是以為你走了狗屎運,翅膀就硬了?老子告訴你,功勞是老子的!你,還有你手下這幫蠢貨,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攔著,老子就親手把誰送進詔獄,嘗嘗剝皮抽筋的滋味!”
陳五手下的幾個校尉,握刀的手明顯抖一下。
他們是聽頭兒的命令,可從沒想過要跟百戶公開叫板。
張貴察覺到了那絲動搖,立刻加重了語氣,視線掃過那九個校尉的臉。
“富貴就在眼前!你們是想跟著這個蠢貨死路一條,還是想跟著老子加官進爵,吃香喝辣?”
“現在,放下刀,站到我這邊來!之前的事,老子當沒發生過!”
這話太有誘惑力了。
一邊是必死的罪名,一邊是伸手就能摸到的榮華富貴。
陳五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知道,自己這幾個兄弟,都是拖家帶口的,他們扛不住。
然而,就在這時,他身後那個一直沉默的青年,開口了。
“陳五。”
朱熊鷹的聲音很輕。
陳五身體一震,想也沒想,立刻低頭應聲:“在!”
這一個“在”字,他吼得用儘了全身力氣,沒有半分猶豫。
那幾個動搖的校尉,看到自己頭兒這副豁出命的姿態,再看看他背後那個看不出深淺的青年,心裡那杆搖擺不定的秤,奇跡般地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