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撞擊聲,讓整間破屋都在搖晃。
“砰!砰!”
每一次撞擊,門板上的裂紋就多添幾道。
門軸發出尖銳的扭曲聲,預示著它隨時都會崩斷。
“頭兒,撐不住了!門……門要破了!”一個年輕校尉背靠著土牆,聲音裡全是壓不住的顫音。
他握刀的手臂抖得厲害,刀鋒在昏暗的油燈下劃出淩亂的光。
陳五被兩個手下架著,每一次呼吸,後背的傷口都傳來撕裂般的痛。
他沒有理會手下的驚惶,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對麵牆角。
那裡是屋裡光線最暗的地方,朱熊鷹靠坐在那裡。
“大人……”陳五張開乾裂的嘴唇。
他想問計策,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還能有什麼計策?
外麵是二十多個餓狼一樣的緹騎,張貴那條老狗已經被羞辱和憤怒燒壞了腦子。
今天,這裡的所有人都得死。
他賭輸了。
從他在院子裡喊出“錦衣衛辦案”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和手下這幫兄弟的命,全都壓上了賭桌。
現在,莊家要收走一切了。
他眼中的那個青年沒有回應。
朱熊鷹靠著牆,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額前的亂發被冷汗打濕,狼狽地黏在臉頰上。
他胸口的衣襟上,那個被張貴踹出來的碩大腳印黑乎乎一片,周圍洇開的血跡已經凝固成暗紅色。
忽然,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身體都因為咳嗽而蜷縮,每一次抽動都讓他胸口的傷勢更重一分。
“噗。”
一小口混著暗沉血塊的液體,順著他的嘴角溢出,在下巴上拉出一道痕跡。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擦掉,可手臂隻抬到一半,就無力地垂落。
下一刻,他的身體徹底一軟,順著牆壁滑倒在地,再沒了任何動靜。
他昏過去了。
“大人!”
陳五的腦子“嗡”的一下,眼前發黑,若不是被手下死死架住,他已經一頭栽倒在地。
完了。
最後的指望,也斷了。
屋子裡,那九個本就帶傷的校尉,看到這一幕,臉上再也看不到半點人色。
角落裡,王家姐妹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化作了絕望的哀鳴,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回蕩。
“砰——哢嚓!”
一聲巨響。
本就搖搖欲墜的屋門,被一股巨力徹底撞得四分五裂!
破碎的門板向內炸開,一個肥胖而扭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張貴。
他身後,是二十多雙在黑夜裡泛著凶光的眼睛。
“哈……哈哈……”張貴看著屋裡這群擠在角落、人人帶傷的喪家之犬,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狂笑。
他臉上的肥肉抖動著,滿是劫後餘生的快意和即將複仇的殘忍。
“陳五,你他媽的再給老子橫一個看看!”他的聲音嘶啞,“那個裝神弄鬼的小雜種呢?!”
他的視線在屋裡逡巡,最後定格在牆角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上。
“死了?還是嚇暈了?”張貴臉上的笑意更濃,“給老子拖出來!老子今天就讓你們所有人看看,跟我張貴作對,是什麼下場!”
他的小舅子,那個精瘦的小旗官謝武,第一個響應,提著刀,獰笑著就要往裡衝。
陳五和他手下的校尉們,幾乎是靠著本能,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舉起手中的繡春刀,擺出了最後的防禦姿態。
他們知道這是螳臂當車,但他們是陳五的人。
謝武的腳,即將踏進門檻。
屋裡的所有人,都閉上眼睛。
然而,就在這一刻。
“呼——”
四道黑影,沒有任何預兆,從屋頂那個被殺手撞出的破洞處落下。
他們的動作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落地的瞬間,腳尖輕點,穩穩地站在屋子中央。
不是錦衣衛的飛魚服。
是更顯緊湊利落的黑色勁裝,衣服的紋理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出一種奇特的質感。
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花紋的純黑鐵麵。
他們的出現,讓這間本已喧鬨到極點的屋子,瞬間陷入死寂。
張貴臉上的狂笑僵住,他身後的校尉們也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四個不速之客。
“什麼人!”張貴厲聲喝問,他的手已經緊緊按在刀柄上。
這四個人,給他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為首的那個鐵麵人,根本沒有理會張貴的喝問。
他轉過身,鐵麵下的雙眼在屋裡掃視一圈。
陳五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又是哪路神仙?
那鐵麵人的視線,落在牆角昏迷不醒的朱熊鷹身上。
他邁開步子,沉默地走過去。
“站住!”
陳五嘶吼一聲,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扶著他的手下,拖著重傷的身體,踉蹌著站到那鐵麵人麵前,橫過手中的繡春刀,攔住他的去路。
“不管你們是誰,想動他,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他不知道這些人是敵是友,但他知道,朱熊鷹是他最後的賭注。
賭局還沒結束,他就不能讓任何人碰他的底牌。
那鐵麵人停下腳步,終於正眼看陳五一下。
他沒有說話,隻是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舉到陳五麵前。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玄鐵令牌。
令牌通體漆黑,上麵沒有字,隻用金線勾勒出一條盤踞的龍,龍睛的位置,鑲嵌著兩粒米粒大小的紅寶石。
昏暗的屋子裡,那兩點紅芒,仿佛是活的,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威嚴。
陳五的瞳孔,在看到這塊令牌的瞬間,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握刀的手臂劇烈地抖動起來,“鐺啷”一聲,陪伴他多年的繡春刀掉落在地,砸在滿是血汙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臉上所有的血色、所有的悍不畏死,在這一刻全部褪去,隻剩下一種無法抗拒的敬畏。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