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極了那個渾身滾燙,最後在他懷裡咽氣的孩子。
朱元璋的喉嚨裡發出一聲乾澀的滾動。
他那雙看過屍山血海,早已波瀾不驚的眼睛,竟有些模糊。
他緩緩抬起手,那隻寫過無數殺伐旨意、布滿老繭的手,在半空中停了許久。
指尖,不受控製地顫了一下。
最終,手還是落了下去。粗糙的指腹,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輕柔,先是碰了碰朱熊鷹的額頭,又順著臉頰滑下。
是熱的。
是活的!
不是記憶裡那片正在變冷的僵硬。
站在不遠處的劉諾,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這一幕,隻見老皇爺的眼眶紅得嚇人,他趕緊把頭垂得更低,恨不得自己此刻是個又聾又瞎的木頭。
“雄英……”
朱元璋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咱的……大孫子……”
他猛地收回手,攥成拳頭。
他像是突然被驚醒,豁然轉身,兩道駭人的目光直直釘在為首的禦醫身上。
“他怎樣?”
那禦醫被他一看,三魂七魄都飛了一半,連連叩首,話都說不利索:
“回……回陛下……公子他……胸口遭重擊,傷了肺腑……所幸……所幸有神藥護住心脈,已無性命之憂……隻是……元氣大傷,需……需靜養數月……”
“數月?”朱元璋的聲音陡然轉冷。
“臣……臣等無能!”禦醫嚇得直接癱軟下去。
朱元璋不再看他們。
他俯下身,動作有些僵硬。
他一把掀開錦被,徑直解開了朱熊鷹的褲腰。
衣物褪下,那個隱藏了十幾年的暗紅色胎記,清晰地暴露在燭光下。
其形如火,其狀如日。
這胎記,當年隻有三個人見過。
他,馬皇後,還有太子朱標。
他還記得,當年妹子抱著剛出生的雄英,笑得合不攏嘴:“你瞧瞧咱大孫子,生來就帶著咱大明的國號,屁股上都燒著一把火!”
朱元璋的呼吸,在看到那印記的瞬間,徹底停了。
他伸出顫抖的指尖,輕輕地,碰一下那個印記。
是真的。
全都對上了。
他緩緩地,替朱熊鷹拉好衣物,蓋好錦被,動作珍重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絕世的珍寶。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直起身。
偏殿裡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方才那個眼眶泛紅的老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洪武大帝。
他臉上所有情緒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片死寂。
那雙本有些渾濁的眼裡,翻湧著的是能將整座宮城都焚為灰燼的實質般的怒火。
他的孫子!
他失而複得的嫡長孫,大明未來的皇帝!
就在應天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打得隻剩半條命!
好!
好啊!
朱元璋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一下,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咬合發出的“咯咯”聲。
他緩緩轉身,麵對著殿門的方向。
沒有咆哮,也沒有怒吼。
他隻是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對著殿門口的劉諾,吐出幾個字。
“傳蔣瓛。”
話音落下,他停頓一瞬,積蓄的滔天怒火在這一刻轟然引爆,化作一聲響徹整個乾清宮的雷霆之怒!
“讓——他——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