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詔獄。
深不見底的甬道裡,火把的光隻能照亮一小片地方。
王晴的手死死攥著姐姐的衣角,力氣大到幾乎要將布料撕破。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牙齒咯咯作響,不是因為冷,而是害怕。
“姐……”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細若蚊蠅,“咱們……咱們會死在這兒嗎?”
王淑反手握住妹妹冰涼的手,掌心乾燥而穩定。
她沒有說話,隻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妹妹的手背。
她的視線,正不動聲色地掃過這間監房。
石壁是新近打掃過的,地麵鋪著厚實乾爽的稻草,甚至沒有一絲黴味。
這不對勁。
詔獄是什麼地方?
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閻王殿。
可她們進來之後,沒有拷問,沒有辱罵,甚至連一句恐嚇都沒有。
“哐當。”
牢門上臉盆大的小窗被推開,一雙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朝裡麵掃一眼。
王晴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都躲到王淑身後。
窗外的人顯然對這種反應習以為常,一隻手伸進來,將兩個木碗放在窗台上。
是飯。
白花花的米飯,上麵臥著幾片泛著油光的臘肉,旁邊還有一撮碧綠的青菜,熱氣混著肉香一同飄散出來。
“吃。”
門外的人吐出一個字,小窗便“砰”地一聲關上。
王晴看著那碗飯,一直強忍的眼淚終於決堤。
她不是餓,而是這碗飯讓她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斷頭飯裡,是不會放青菜的。
王淑拿起一碗,塞到妹妹手裡。
“吃吧。”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把肚子填飽,才有力氣。爹爹教我們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忘了?”
她自己端起另一碗,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臘肉放進嘴裡,細細地咀嚼。
隻是,她的眼底,卻比這詔獄的石牆還要冰冷。
這飯,不是那麼好吃的。
這背後的人,費這麼大功夫,絕不是為了讓她們舒舒服服地活。
……
與詔獄的“優待”不同,刑部大牢是另一番光景。
真正的汙穢之地。
王簡蜷在牆角,身下的稻草潮濕黏膩,散發著一股尿騷和腐爛物混合的惡臭。
隔壁牢房為一個發了黴的饅頭,兩個囚犯正像野狗一樣撕咬,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他閉上眼,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裡。
悔意如同毒蟲,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不是後悔自己的膝蓋太硬,不肯向皇權跪下。
他是後悔,自己一生追求的風骨,到頭來,卻要用兩個女兒的性命去殉葬。
“喂,王禦史。”
一個油滑的聲音響起。
獄卒那張滿是橫肉的臉,在柵欄外擠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想通了沒?早點畫押,還能給你留個全屍。你那兩個閨女,嘖嘖,細皮嫩肉的,進了教坊司,怕是熬不過三天……”
王簡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他。
“哈哈!”獄卒被他這副樣子逗樂了,
“瞪我?你當自己還是那個在朝堂上唾沫橫飛的王簡?告訴你,你現在就是一條狗!一條陛下懶得再看一眼的死狗!”
周圍牢房裡,頓時響起一陣哄笑。
羞辱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這群爛命一條的囚犯們,唯一的樂子。
王簡的胸口劇烈起伏,最終還是垂下頭。
與這些蛆蟲計較,毫無意義。
就在這時,甬道儘頭,一陣腳步聲傳來。
沉重,整齊,帶著一種金屬特有的回音。
嘈雜的牢房,詭異地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長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
一隊緹騎出現在昏暗的火光中,飛魚服,繡春刀,為首那人身形挺拔,麵容冷硬,腰間的黑鐵牌上,“百戶”二字閃著寒光。
是朱五。
他看都未看那些囚犯,徑直走到王簡的牢房前。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獄卒,此刻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雙腿抖得如同篩糠,當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小人,見過百戶大人!”
朱五的視線越過他,落在牢裡的王簡身上。
“王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