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什麼意思?那是幾百萬兩!不是幾百兩!他把詹徽抄家滅族,轉手就把錢扔給我?他是覺得我朱棣是乞丐,還是覺得北平是個收破爛的地方?”
他憤怒。
但這憤怒底下,藏著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驚懼。
那個侄子,太邪門了。
姚廣孝撿起被朱棣扔在桌上的信紙,撫平,細看。
許久,老和尚發出一聲怪笑。
“桀桀……”
“王爺,您這大侄子,厲害啊。”
姚廣孝放下信紙,那雙三角眼在昏暗中亮得嚇人,
“這一手,叫‘買骨’,也叫‘套索’。”
“什麼套索?”朱棣停下腳步。
“詹徽等人被發配,這是殺雞儆猴。讓天下人看著,這就是跟皇長孫作對的下場。而把人送到北平……”
姚廣孝指了指北方,“那是讓王爺您,當這個獄卒。”
“我給他當獄卒?”朱棣冷哼。
“不當不行。”姚廣孝語氣平靜,
“人送來了,錢也送來了。王爺若是拒絕,就是不識抬舉,就是對監國殿下心懷怨望。那是幾百萬兩白銀,足夠燕山三衛換上最好的甲胄,吃上最好的肉。王爺舍得推出去嗎?”
朱棣語塞。
他舍不得。
北平太窮了,他的兵太苦了。
“吃了這口肉,繩索就套在脖子上了。”
姚廣孝站起身,走到炭盆邊,伸手撥弄著快要熄滅的炭火,
“錢是殿下賞的,恩是殿下施的。往後,王爺手下的兵穿暖了,吃飽了,念的是誰的好?是您燕王,還是那位遠在南京、體恤邊關的監國殿下?”
朱棣渾身一僵。
“還有。”姚廣孝繼續補刀,
“那些文官在北平受苦,他們的門生故吏會恨誰?恨殿下?不,殿下給了他們活路。他們隻會恨負責監管他們的您。這叫禍水北引。”
“夠了!”
朱棣一拳砸在牆上。
“這他娘的是陽謀!赤裸裸的陽謀!”
這就是把一盤有毒的紅燒肉端在你麵前。
你明知道吃了會爛腸穿肚,但你快餓死了,你不得不吃,還得跪下來謝恩。
這種手段,絕不是朱標那種溫吞性子能乾出來的。
霸道,陰狠,又不失大局。
“那老子怎麼辦?”朱棣轉過身,死死盯著姚廣孝,“真就這麼認了?去城門口跪迎那幫廢物點心?”
“迎。”
姚廣孝重新坐回榻上,閉上眼,手中的念珠轉得飛快,
“不光要迎,還要大張旗鼓地迎。王爺要出城三十裡,要對著南京的方向痛哭流涕,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燕王朱棣對監國殿下的恩德……感激涕零。”
朱棣咬著牙,腮幫子上的肉突突直跳。
恥辱。
這是把他的臉麵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但他沒得選。
藍玉在南京握著刀,錦衣衛在暗處盯著梢,現在連錢糧都捏在那小子手裡。
“行……”
朱棣抓起桌上的冷茶,一飲而儘。
“三保!傳令!整軍備馬!把儀仗給老子擺出來!本王……去接咱們那位詹尚書!”
風雪更大了。
姚廣孝看著朱棣離去的背影,手指輕輕一彈,一顆念珠崩斷線,滾落在地。
大明的天,變了。
……
南京,謹身殿。
朱雄英站在巨幅輿圖前,手中的朱筆懸在“北平”二字上方。
他沒回頭。
在他身後,此刻正跪著一個人。
正是朱元璋給他的內衛副統領,青龍!
“青龍,讓你找來的工匠找到了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