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猛地轉身,幾步衝到朱雄英麵前。
“大孫!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一百兩砸得好!砸得對!那種垃圾留著乾什麼?當柴燒都嫌占地方!”
朱元璋激動得在屋子裡轉圈子。
“青龍!”
“臣在!”
“傳旨!把工部所有在籍的匠戶,彆管是打鐵的、做木工的、還是燒窯的,全都給咱拉到聚寶山去!”
朱元璋揮舞著手臂,袖袍帶風,
“告訴那幫當官的,誰敢扣人,咱就殺誰!以後大孫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怕大孫要把皇宮拆了煉鐵,你們也得給咱遞錘子!”
隻要有了這一萬斤鋼,大明的腰杆子就硬得能捅破天!
什麼北元,什麼納哈出,在這鋼鐵洪流麵前,都是土雞瓦狗!
發泄了一通,朱元璋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
但他骨子裡那種精打細算的農民性格又冒了頭。
他湊到朱雄英身邊,壓低聲音,那張老臉上擠出一絲市儈:
“大孫啊,一天一萬斤,咱們造槍也用不完啊。這剩下的鋼……能不能打成菜刀剪子?賣給江南那些富商?這可是好鋼,一把菜刀賣他個五兩銀子,不過分吧?”
看著眼前這個在“千古一帝”和“黑心小販”之間無縫切換的爺爺,朱雄英無奈地笑了笑。
“爺爺,您這格局,還是太把那幫商人當回事了。”
朱雄英拿起桌上的那塊鋼錠,指腹在鋒利的邊緣輕輕劃過。
“這東西,賣給老百姓和商人,能賺幾個錢?”
“要賣,咱們就賣給草原上那些王爺和部落首領。”
朱元璋一愣,隨即殺氣騰騰:“你瘋了?那不是資敵嗎?給了他們好鐵,回頭打成箭頭射咱們?”
“不,我不賣鐵料,我隻賣鐵鍋。”
朱雄英嘴角沒有笑意,隻有一種讓人骨子裡發寒的冷冽。
“我會讓人把這鋼再處理一下,讓它變得更硬,但也更脆。做成大鐵鍋,又亮又薄,看著就是一等一的好貨。”
“咱們用這鐵鍋,換他們的牛羊,換他們的馬匹,把他們的家底掏空。”
朱元璋皺眉:“那他們有了鍋……”
“這鍋有個毛病。”朱雄英打斷了朱元璋,
“這叫‘低溫脆性’。在咱們南方沒事,可一旦到了漠北,到了冬天最冷的那幾天,那溫度一低,這鍋隻要一上火燒……”
朱雄英做了一個手掌炸開的動作。
“砰。”
“鍋底會直接炸裂。”
朱雄英的聲音很輕,卻描繪出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爺爺,您想想。漠北的冬天,滴水成冰,大雪封山。那些韃子一家老小縮在帳篷裡,外頭是白毛風,裡頭好不容易弄點雪水煮肉吃。”
“火剛燒旺,鍋炸了。”
“沒鍋,就化不開雪,煮不熟肉。這時候,他們的牛羊已經被咱們換走了,手裡隻剩下一堆廢鐵片子。”
“他們隻能生吃凍肉,喝冰碴子水。不出三天,痢疾就能要了老人孩子的命。不出十天,壯漢也得倒下。”
“不需要咱們大明出一個兵,不需要費一顆子彈。”
朱雄英看著朱元璋:
“等到明年開春,咱們的人上去,看見的不會是騎馬揮刀的騎士,而是滿地的凍死骨。”
偏殿內,連青龍這樣的錦衣衛指揮使,聽完這番話,都覺得後背上爬滿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也太毒了。
這是斷子絕孫的毒計啊!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簡直是要把整個草原種族從根上抹掉。
朱元璋盯著自己的孫子看了半晌。
他突然發現,自己還是不了解這個“死而複生”的大孫子。
這小子心裡的黑,比這爐鋼還要純。
但不知道為什麼……真他娘的對胃口!
不愧為老朱家的種!
咱家的血脈,咱喜歡!
朱元璋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好!”
“好一個鐵鍋計!”
“對付那幫畜生,就得用畜生的法子!講什麼仁義道德?那是書呆子乾的事!”
“就照你說的辦!賣!給咱敞開了賣!”
“青龍!讓戶部配合,把通往關外的商路給咱放開一條口子!誰敢攔著大孫賣鍋,咱殺誰全家!”
……
而此時,南京城另一頭的宋府。
書房的燈火昏暗。
宋濂手裡捏著一封剛送進來的密信,那張儒雅的老臉上,此刻卻布滿陰霾。
“聚寶山……日夜轟鳴,黑煙蔽日?”
宋濂走到窗邊,推開窗縫。
雖然隔著老遠,但他似乎能感覺到現在朝堂的已經緩緩失控。
那個死而複生的小皇孫,正在把他們精心編織的這張名為“禮法”的大網,撞得支離破碎。
“不能讓他這麼折騰下去了。”
宋濂將手中的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火光映照著他那雙渾濁卻陰毒的眼睛。
“既然你要煉鐵,那就得要火。既然你要火,那就得要煤。”
宋濂看著那信紙化為灰燼,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老夫倒要看看,若是這全南京城的煤炭都斷了供,或者是送進去的煤都是點不著的濕煤、石頭蛋子。”
“你那爐子,還能不能熱得起來?”
“來人!”
黑暗的角落裡,一個黑衣人影悄無聲息地浮現。
“去辦吧。通知江南商幫,既然他們想入局,那就得納投名狀。”宋濂的語氣冰冷,
“三天之內,我要讓聚寶山連一斤好炭都買不到。”
“是。”黑影瞬間消失。
宋濂關上窗戶,將那股帶著煤煙味的夜風擋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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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寶山,鋼鐵廠。
原本熱浪滾滾的高爐前,此刻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條吞吐著暗紅火舌的出鐵口,流量明顯變細。
爐腹深處傳來的不再是雄渾的轟鳴,而是沉悶的“呼哧”聲獸。
“溫度上不去!風箱拉滿也沒用!”
牛三斤臉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嘶啞地吼著,
“料呢?新送來的炭料呢!再不加溫,爐膛裡的鐵水就要凝住了!一旦結爐,這幾十萬斤的大家夥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