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坐在馬背上。
老馬已經走了,身後事自有錦衣衛料理。
活人得乾活人的事,尤其是殺人這種事,得趁熱。
“舅姥爺。”
朱雄英開口。
“臣在。”
藍玉咧開嘴。
他盯著朱雄英的後腦勺,眼底有些發熱。
這外甥孫,對他脾氣。
那股子狠勁兒,像太子朱標,但辦事這股子不顧一切的瘋勁兒,像上位。
“應天府太大,巷子太深。”朱雄英勒著韁繩,“孤怕趙家的人腿腳快,跑散了,不好找。”
“容易。”
藍玉翻身上馬。
幾十斤重的甲葉子撞在一起,嘩啦作響。
他揚起手裡的馬鞭,在這漫天風雪的四九城上空劃一圈。
“兩千弟兄去守城門,告訴他們,一隻蒼蠅飛出去,老子砍了他們的腦袋。三千人去抄家,凡是平日裡跟趙家穿一條褲子的,這會兒估摸著都在喝茶聽曲兒,正好一鍋燴了。”
說到這,藍玉停頓一下。
他看向身後。
那三千個滿身煤黑、手裡攥著鐵鎬的礦工。
“剩下五千人,給殿下的兵壓陣。”
藍玉吐出一口唾沫。
“誰敢齜牙,剁碎了喂狗。”
朱雄英點頭。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
哪怕這聰明人是個手裡握著屠刀的瘋子,隻要刀尖朝外,那就是把好刀。
“青龍。”
“屬下在。”
青龍那雙眼紅的發光,那些怒火那是殺意。
“名單。”
朱雄英伸手。
青龍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
這是錦衣衛的冊子。
“都在這。”青龍牙齒咬得咯吱響,“趙家是大頭。還有倒騰木炭的錢家、開當鋪的孫家……一共十三家,全在南城富貴坊。”
“好。”
朱雄英接過冊子。
沒翻。
不需要翻。
“那就不審了。”
朱雄英調轉馬頭。
繡春刀出鞘半寸,寒光在雪地裡一閃。
“出發。”
“去給這應天府的富貴地,添點紅。”
“天黑了,就用他們的油,點個燈。”
……
南城,富貴坊。
這地界地勢高,平日裡雨水衝不到,就連乞丐也不敢往這兒湊。
朱漆大門挨著朱漆大門,高牆裡伸出來的梅花枝子上,掛滿祈福的紅綢子。
趙家大宅,暖閣。
屋裡暖和得讓人發燥。
地龍燒得旺,牆角的四個大銅盆裡,通紅的火苗子竄起半尺高。
這火有些特彆。
不是常見的木炭,而是一種黑黝黝的、帶著蜂窩眼的煤塊。
火頭硬,沒煙,熱力足得嚇人。
“好東西。”
劉掌櫃用象牙筷子夾起一塊沒燒完的蜂窩煤,放在眼前端詳。
他滿臉橫肉,這會兒因為熱,油光光的。
“這叫什麼?蜂窩煤?那幫泥腿子搗鼓出來的玩意兒,確實比銀絲炭好使。耐燒,勁兒大。”
“那是自然。”
主位上,趙員外端著酒杯。
趙得柱,趙家家主。
五十歲上下,手上戴著兩個碧綠的翡翠扳指,一張臉白白淨淨,看著慈眉善目。
“這是西山那礦坑裡出的最好的一層煤,加上黃泥,那是朱雄英那個小崽子弄出來的方子。”
趙得柱聲音輕飄飄的,“聽說為了挖這一層,上個月塌方,埋了七八個泥腿子進去。”
他放下酒杯,笑了笑。
“帶血的煤,燒起來就是旺。”
“哈哈哈哈!趙兄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