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突然慘笑起來:
“清官?清官都被人玩死了!我不想同流合汙,他們就排擠我,把所有的臟活累活都扔給我!”
“我的同窗,就因為不收那一千兩銀子,被人陷害,全家流放嶺南,死在了路上!”
“我怕啊!我是真怕啊!”
李仁趴在地上,用拳頭狠狠捶打著凍土,“我不收錢,我不和光同塵,我就得死!我也得去流放!”
“所以我收了……我不僅收,我還比他們都要貪!”
“隻有比他們更貪,他們才拿我當自己人,我才能活下來,我才能一步步爬到侍郎的位置!”
說到這,李仁抬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某種扭曲的驕傲。
他指著那堆金山,又指了指天。
“但是國公爺,您明鑒啊!天地良心!”
“這兩百萬兩銀子……我是一文錢都沒敢花啊!!”
李仁吼得撕心裂肺:
“我一分錢都沒動!全都堆在這兒!每一筆賬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每天晚上睡不著覺,我就來這院子裡坐坐。我靠在這牆上,聽著裡麵的動靜,我這心裡才踏實。”
“看著這些錢,我就覺得我還是安全的,我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餓肚子,不會像我同窗那樣被流放……”
“但我真沒享受啊!我還是那個農民的兒子,我骨子裡還是個莊稼人啊!”
李仁的哭訴聲在破敗的院子裡回蕩。
這番話,聽得人心頭沉甸甸的,甚至有幾個年輕的兵卒,臉上露出幾分不忍。
這就是世道吃人嗎?
好人做不得,逼良為娼?
藍玉站在那,手裡提著刀。
他冷冷地看著李仁。
“說完了?”藍玉淡淡地問。
李仁抹一把眼淚,充滿希冀地看著藍玉:“國公爺,看在我從未揮霍民脂民膏的份上……”
“去你娘的農民兒子!”
藍玉毫無征兆地暴起。
嘭!
結結實實踹在李仁的胸口。
哢嚓一聲脆響。
李仁整個人倒飛出去三四米,重重撞在那麵還沒倒塌的半截牆壁上。
“噗——”
一口黑血直接噴在那些他視若性命的金磚上。
“你也有臉提農民?你也有臉提寒門?”
藍玉大步走過去。
他一把抓起那個滾落在地的黑麵饃饃,走到李仁麵前。
“你覺得自己很委屈?你覺得自己很清高?”
藍玉捏開李仁滿是鮮血的嘴,把那個硬得像石頭的饃饃狠狠塞進去。
“嗚……嗚嗚……”李仁痛苦地掙紮著,卻被藍玉死死按住。
“你沒花?那是你還沒來得及花!那是你不敢花!”
藍玉的眼睛裡布滿血絲:“你說你窮怕了?你看看外麵那些百姓!哪個不比你窮?哪個不比你苦?”
“前陣子那個斷腿的張老頭,一條腿換了二兩銀子的撫恤金。”
“他舍不得買肉,舍不得做新衣裳,甚至舍不得去看郎中!他把錢縫在褲腰帶裡,說是要留著給孫子娶媳婦!”
“他那是真窮!他是把錢當希望!”
藍玉指著那堆金山:“你呢?你這牆裡堆的是什麼?”
“你堆的是幾千個張老頭的命!是你同窗全家的血!”
“你不是沒花嗎?你不是愛裝清貧嗎?”
藍玉轉過身,衝著身後的兵卒吼道:
“來人!給這狗東西喂飯!既然他喜歡吃黑麵饃饃,就讓他吃個夠!把這地上的銀子也都給我塞進他嘴裡!”
“讓他帶到陰曹地府去花!讓他去跟閻王爺說他的委屈!”
“是!”
幾個如狼似虎的兵卒衝上來,按住李仁的手腳。
李仁拚命掙紮,眼裡的委屈變成恐懼。
“不……不要……我是朝廷命官……我要見皇上……”
“皇上?”
藍玉獰笑一聲,提起那把還在滴血的腰刀,指了指大門外。
“皇上就在午門等著你呢。”
“不過不是聽你哭慘。”
“是要把你這身皮扒下來,裡麵塞滿草,讓你跪在那,好好讓天下的讀書人看看,這‘農民的兒子’心裡,到底裝的是黑血,還是爛肉!”
“拖走!”
李仁被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了院子,地上一道長長的血痕,混著那散落一地的金銀光芒,刺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藍玉站在那堆金山前。
“把牆都拆了。”
“每一塊銀子都點清楚。這上麵的每一兩,都得還給百姓。”
“少一厘,老子砍了你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