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裡,熱氣氤氳。
蘇肖鳴泡在那個比村裡水缸還大的木桶裡,熱水包裹著他僵硬的四肢,一種久違的暖意從皮膚滲入骨髓。
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用上這麼香的胰子,第一次穿上這麼柔軟的棉布內衣。
一個年輕的醫生正小心翼翼地給他手上和腳上的凍瘡塗抹藥膏。
那藥膏涼颼颼的,帶著一股好聞的藥香。
福伯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上麵臥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還配著兩碟精致的小菜。
蘇肖鳴端著碗,手還在微微發抖。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頓飽飯是什麼時候吃的了。
他狼吞虎咽地喝著粥,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滴進碗裡,鹹鹹的。
他想起了女兒。
想起女兒剛才慘白的臉和痛苦的呻吟。
他心裡又怕又悔,他不該來的,不該來給女兒添麻煩。
這個院子,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能攀扯得上的。
雨棠她……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
主屋的書房裡,光線沉靜。
蘇雨棠被厲時靳強行按在了一張鋪著厚厚軟墊的梨花木圈椅上,腿上蓋著溫暖的羊毛毯。
她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但腹部偶爾還是會傳來一陣陣輕微的緊縮感。
厲時靳就坐在她對麵的紅木書桌後。
他沒有看她,而是拿起了桌上的那台黑色電話。
他撥了一個號碼,隻響了一聲,那邊就接通了。
“阿誠。”
厲時靳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和漠然,仿佛剛才在車上流露出緊張情緒的人不是他。
“先生。”電話那頭,阿誠的聲音永遠那麼沉穩。
“給你兩個小時。”
厲時靳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我要知道安和市,蘇雨棠繼母的所有信息。”
“名字,年齡,家庭背景,社會關係,以及……她最怕什麼,最想要什麼。”
蘇雨棠的心猛地一跳,抬起頭看向他,他想乾什麼?
電話那頭的阿誠沒有絲毫猶豫:“是,先生。”
“另外,”厲時靳繼續說,“聯係安和縣最大的那家房產中介,如果沒有,就找縣裡管土地規劃的頭兒。
問問蘇家所在的那個村子,那棟帶院子的泥瓦房,現在值多少錢。”
他的語氣平靜而疏離。
“不管多少錢,買下來。我要房契地契上,隻寫蘇肖鳴一個人的名字。”
蘇雨棠徹底愣住了,買……買下來?
那個她從小長大的家,那個充滿了她童年回憶,也充滿了無儘噩夢的地方,他要把它當成一件商品,買下來?
“辦完之後,”厲時靳的聲音越來越冷,“找幾個‘可靠’的人,去跟那個女人‘談談’。”
“告訴她,房子已經不是她的了。限她二十四小時之內,帶著她自己的東西,從那棟房子裡滾出去。”
“如果她不滾,”厲時靳頓了頓,嘴角勾起,“就幫她滾。”
“她不是喜歡把彆人的東西扔到雪地裡嗎?那就把她的東西,一件不留地,全都扔到村口的糞坑裡去。”
蘇雨棠聽得手腳冰涼。
她知道他有錢,有勢力,但她從沒想過,他的行事風格會如此……不近人情。
這已經不是教訓,這是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