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破廟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極其粗暴地一腳徹底踹飛!巨響震得任奕塵耳膜嗡嗡作響,差點當場暈倒。
他還沒從“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這麼餓”的穿越終極哲學問題裡理出頭緒,一股裹挾著凜冽寒氣和濃烈羊膻味的冷風就劈頭蓋臉砸過來,嗆得他肺管子生疼,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鼻涕差點進行一場非正式會晤。
眼前火光亂晃,幾個穿著臟兮兮皮甲、辮發環耳的蒙古兵堵在門口,像一群剛吃完烤全羊就來加班查暫住證的城管,氣勢洶洶。
領頭那個手裡舉著的火把,幾乎要懟到任奕塵臉上,跳躍的火光下,他們腰間那彎彎的佩刀,反射著森冷的光澤。
“裡麵的南人!滾出來!”領頭的蒙古兵操著生硬蹩腳、舌頭像是剛跟羊蹄子搏鬥過的漢話,唾沫星子隨著吼聲精準地濺了任奕塵一臉,帶著一股孜然和未消化羊肉的混合氣息。
任奕塵這才徹底回魂,感覺渾身骨頭像是被一個加強排的共享單車反複碾軋過,尤其是後腦勺,疼得鑽心,摸上去赫然一個雞蛋大的包,一碰就讓他眼前發黑,直抽冷氣——這大概是原主留給他的“驚喜大禮包”。
“磨蹭什麼!把他抓起來!仔細搜!看還有沒有其他白蓮教的餘孽!”蒙古兵頭子不耐煩地吼了一嗓子,揮手讓手下進來。破廟本就狹小,幾個彪形大漢一擠進來,空間頓時逼仄得讓人窒息,空氣裡的羊膻味濃度瞬間爆表。
任奕塵心臟狂跳,快得能去蹦迪。白蓮教?原主這哥們看起來慫了吧唧的,還有這兼職?
就在一個兵卒的臟手快要揪住他衣領的瞬間——
“嘩啦!!”
廟宇角落,那尊少了半邊腦袋的泥塑菩薩像,不知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撞,轟然倒塌下來,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泥塵混合著經年的香灰猛地彌漫開來,瞬間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成功製造了一場小型沙塵暴!
“咳咳咳!”
“媽的!什麼東西?!菩薩顯靈了?!”
蒙古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物理超度和煙塵嗆得一陣混亂,火把也跟著劇烈晃動,光影亂閃。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穿著破爛短褐的瘦小身影如同開了“暗影步”的盜賊,從煙塵裡猛地竄出,一把精準地攥住任奕塵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慕之哥!快走!!”那聲音帶著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和急切,還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居然真活了?!”。
任奕塵根本來不及思考“慕之哥”是誰,求生的本能讓他借著這股力道猛地爬起來,被那少年連拖帶拽,跌跌撞撞地衝向破廟後方一個被破席子半遮著的、他壓根沒注意到的廟後門!
“站住!”
“放箭!彆讓他們跑了!”
身後的怒吼和箭矢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一支歪歪扭扭的箭“哆”地一聲釘在他們剛跑過的門框上,尾羽還在顫抖,仿佛在說“哎呦,射偏了”。
任奕塵魂飛魄散,潛能爆發,感覺那破洞就是他通往新世界的凱旋門!兩人一前一後,手腳並用地從後門狼狽地滾了出去,冰冷的夜風瞬間包裹全身,讓他打了個激靈。
“這邊!”少年對地形熟悉得驚人,扯著他毫不停留地紮進廟後那片黑黢黢的、枝杈橫生的茂密樹林!簡直是活體GPS導航。
身後蒙古兵的怒罵聲和馬蹄聲雜亂的響起,但很快就被密集的樹木阻擋。馬匹在這種地方根本跑不起來,隻能聽到他們下馬徒步追來的腳步聲和叫嚷聲,距離似乎被稍稍拉遠,但依然如緊追不舍的追魂BGM。
“呼…呼…呼…”任奕塵感覺自己的肺像個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冰冷的寒氣割得喉嚨疼。兩條腿軟得像泡發了的方便麵,全憑前麵那少年生拉硬拽往前!
那少年卻異常靈活,像隻習慣了黑夜和山林的小獸,七拐八繞,利用一切地形躲避追兵。就在任奕塵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力竭而亡,直接嗝屁著涼給穿越者大軍丟臉的時候,少年猛地把他往一片茂密的藤蔓後麵一推!
“噓!低頭!彆出聲!這個洞是我之前和劉爺爺逃難路過的時候發現的,之前在這裡住過一個晚上。”少年壓低聲音,氣息也有些不穩。
任奕塵猝不及防,一頭栽了進去,卻發現藤蔓後麵竟然隱藏著一個狹窄的、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岩石縫隙!真是彆有洞天!
少年緊隨其後鑽了進來,還順手拉扯了幾下旁邊的藤蔓,將入口遮掩得更隱蔽些。
外麵追兵的腳步聲和呼喝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在縫隙口晃動了幾下。
“媽的!跑哪去了?兩個臭小子屬耗子的?”
“分開找!肯定就在這附近!”
聲音逐漸遠去,似乎是朝著另一個方向追去了。
黑暗中,隻剩下兩人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心臟咚咚咚地狂跳,幾乎要上演一場胸腔打擊樂。
過了好一會兒,確定外麵真的沒了動靜,任奕塵才癱軟下來,像一攤爛泥趴在地上,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抖,後怕、寒冷、還有那陰魂不散、刻入DNA的饑餓感,一同席卷而來。
“多…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他喘著大氣,聲音嘶啞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敢問…恩公高姓大名?”他試圖文縐縐一點,符合一下原主可能的人設。
那少年在黑暗裡窸窸窣窣地動了動,似乎也在平複呼吸,聞言小聲回答:“慕之哥,你撞傻啦?俺是十二啊!前幾天劉爺爺不知是生是死,就剩咱倆了…你、你剛才在廟裡都沒氣兒了,可嚇死俺了!咋、咋又活過來了?”少年的聲音裡充滿了困惑和後怕,以及一種失而複得的驚喜。
韓十二…劉爺爺…潁州暴亂…兵禍…
一些破碎的記憶碎片,伴隨著後腦勺的劇痛,如同解壓縮文件般艱難地湧入任奕塵的腦海。雖然依舊零散,但至少讓他對現狀有了個大概了解。現在是至正十一年八月,原主陳慕之是廬州路無為州巢縣秀才,元朝當權者不重視讀書人,更是蔑視南人,於是隻好留在本族中的社學教書謀生,不久前因得罪族長,被趕出社學,無奈隻好去徐州投靠親戚,在出了宿州往徐州的路上遇到了兩個逃難的流民——劉姓老頭和這個叫韓十二的少年,由於潁州最近發生戰亂,兵凶戰危,劉、韓兩人從潁州逃難到此——於是大家結伴而行,結果在往徐州的山路上遭遇蒙古兵設卡胡亂抓叛黨山賊,蒙古兵人多勢眾,劉爺爺為掩護著兩人逃跑,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被殺還是被捕了,原主自己也受了傷(估計就是後腦勺這一下),加上全身被秋雨濕透,凍餓交加,勉強跑到這座破廟後不久就斷了氣,再睜眼,芯子就換成了他任奕塵。
原主其他的往事記不起來了,好在說官話和辨認這個時代的字這些基本功能還在。這身世,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標準的亂世小可憐模板。
“我…我被元兵打傷了頭,好像暈死過去了…”任奕塵,哦,現在應該叫陳慕之了,含糊地解釋道,趕緊轉移話題,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勺,“現在…現在沒事了…就是…餓…”
這倒是大實話,他的胃正在用最大音量播放《饑餓交響曲》,真後悔剛才沒把那半塊發黴的餅子吃了,現在想來,那是妥妥的美食啊。
黑暗中,韓十二沉默了一下,然後也傳來一聲肚子的哀鳴,形成了完美的二重唱。得,難兄難弟,饑餓二人組。
“俺…俺也沒吃的了…”韓十二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最後一點乾糧,昨天就沒了…劉爺爺隻留下了火鐮和一些火絨,這些也不能吃啊…”
絕望的氣氛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
陳慕之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隻能等蒙元士兵走了,明天再在山裡找點野果充饑了。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身無分文,自己還要長途跋涉到徐州投靠姑姑呢,總不能剛活過來就餓死吧,這太給穿越者丟臉了!況且我還要回到現代去見妹妹呢!呃,現代…現代人的智慧和知識呢?!須知知識就是力量!力量就能換飯吃!
他開始瘋狂搜索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看看有沒有什麼本地生存小技巧,同時結合自己那點半吊子的現代知識。
原主的記憶裡,能記起的除了說話、認字也就是逃難的恐慌,有用的不多。
“十二,”陳慕之無奈的說,“這洞裡濕漉漉的,咱們往裡去看看有沒有水潭,弄點水喝。”
“慕之哥哥,這洞裡是有個小水潭,但裡麵的水不能喝,是鹹的,那天我和劉爺爺喝了幾口,拉了一天。”
“鹹的?!”忽然抓住韓十二的胳膊,聲音因為一個突然冒出的念頭而激動得有些顫抖,“你剛才說,這山洞往裡走是什麼樣?是不是喝了是鹹的,但又有點苦?”
韓十二被問得一愣,想了想:“啊?好像…好像是的!就在最裡麵那個死胡同,水是鹹的,石壁也是濕的,有些白霜,俺之前好奇舔過,又鹹又苦!慕之哥你問這個乾啥?那東西和水又不能吃喝!”
不能吃喝?那是你們不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