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葉兌輕聲道,率先催動坐騎。
一行人默默啟程,沿著官道向南而行。隊伍中有老有少,行進速度自然不快。
冬雪雖已漸融,但沿途草木仍然凋零,田野蕭瑟,偶見逃難的流民扶老攜幼,麵有菜色,更添幾分亂世的悲涼與無奈。胡大海和趙六等有武藝在身者,前後照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陳慕之則時常關切地查看柳鶯兒母親和幾位老師傅家眷的情況,安排休息,分發乾糧飲水。不知為何,看到柳鶯兒在她母親身邊細心照料的樣子,他總會想起現代世界的妹妹小芸,一股憐惜與保護欲便油然而生,對柳鶯兒的關照也愈發自然,如同兄長對待幼妹一般,時常提醒她添衣、注意腳下,將水囊遞到她手中。
柳鶯兒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見陳慕之眼神清澈,態度自然,也漸漸習慣了這份體貼,心中暖融融的。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們離宿州漸遠,卻不知一場針對他們的陰謀,已如影隨形。
那趙德懷在宿州城內,早已布下眼線。陳慕之等人變賣資產、集結南下的消息,連同隊伍中有大量婦孺、行裝頗豐的情況,很快便傳到了他的耳中。
他本就對陳慕之懷恨在心,更垂涎其手中掌握的製皂、甘油秘方以及變賣坊產所得的大量錢財。聞聽此訊,又見彭大不在,葉兌亦將離開,自覺時機已到,豈肯放過這塊到嘴的肥肉?
“好個陳慕之,想跑?還帶著那麼多錢財細軟!真是天助我也!”趙德懷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與狠毒。
他立刻喚來自己的心腹家將趙魁及十餘名身手矯健、慣於廝殺的親兵,密令道:“你等速速準備,輕裝簡從,抄小路趕到他們前頭!他們帶著婦孺,行路必不快。就在出城後不遠,地勢開始崎嶇的‘落雁坡’設伏!”
“記住!扮作山匪劫財,務必將那陳慕之生擒,逼問出所有秘方,錢財細軟儘數奪回!其餘人等……哼,尤其是葉兌和那些礙事的,一個活口不留,免留後患!”趙德懷特意強調了“一個活口不留”,其心之毒,昭然若揭。
趙魁等人領命,當即挑選快馬,攜帶弓刀繩索,悄然出城,繞小道疾馳而去。
陳慕之等人對此渾然不覺。又行了大半日,已離宿州城約二十餘裡,地勢漸趨起伏,道路蜿蜒進入一片丘陵地帶,地名正是“落雁坡”。兩旁坡地林木漸密,寒風掠過,發出嗚嗚聲響,更顯寂靜。
葉兌經驗老到,提醒道:“前方地勢險要,大家需多加小心,加快速度通過。”
眾人聞言,皆提高了警惕,收縮隊形。胡大海、趙六等人手按兵刃,護住隊伍兩翼和尾端。
陳慕之也下意識地將柳鶯兒和她母親護在隊伍中間位置,低聲叮囑:“鶯兒,跟緊我,照顧好伯母。”柳鶯兒點頭,握緊了袖中的短棍。
眼看就要穿過一片相對開闊的穀地,前方忽聞一聲尖銳的呼哨撕裂了寂靜!
緊接著,兩旁山坡上亂石滾木轟然砸下,雖未直接傷人,卻有效地阻斷了前路!
數十名蒙麵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從樹林中躍出,手持明晃晃的刀劍,迅速將隊伍團團圍住,為首的正是那身形魁梧、眼神凶悍的趙魁!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趙魁粗著嗓子,模仿著綠林黑話,眼中卻滿是戲謔、貪婪與毫不掩飾的殺意。
隊伍頓時一陣騷動,女眷們發出驚恐的低呼,孩子們嚇得哭喊起來。
葉兌臉色一沉,強自鎮定,上前一步,朗聲道:“諸位好漢,我等乃是南下投親的尋常人家,並非豪商巨賈,隻有些微盤纏糊口,願儘數奉上,還請好漢高抬貴手,放我等過去!”他試圖息事寧人,保全眾人。
趙魁卻哈哈大笑,用刀尖直接指向被護在中間的陳慕之:“尋常人家?騙鬼呢!老子盯你們很久了!那個小白臉,就是陳慕之吧?聽說你手上有能下金蛋的方子,還有不少黃白之物!識相的,乖乖把方子和錢財交出來,爺爺們或可饒你們這些婦孺不死!否則,明年今日,就是你們的周年!”話語中的威脅赤裸裸。
陳慕之心知不妙,這些人目標明確,絕非普通山匪,定是趙德懷派來的無疑。
他強壓怒火,冷聲道:“你們是趙德懷派來的吧?何必藏頭露尾,行此鬼蜮伎倆?我等已然離開宿州,不再礙他的事,為何還要趕儘殺絕?”
趙魁見被識破,索性撕下偽裝,獰笑道:“既然知道,那就更留你們不得了!陳慕之,你得罪了趙將軍,還想全身而退?做夢!兄弟們,上!除了陳慕之要活口,其他的,格殺勿論!”
他特彆強調了“格殺勿論”,尤其是目光掃過葉兌和胡大海時,殺機畢露。
話音未落,眾匪徒發一聲喊,揮舞兵刃撲了上來!頓時,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孩子的哭喊聲、女子的驚叫聲與兵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場麵混亂而慘烈!
“保護葉先生和婦孺!”胡大海爆喝一聲,如同被激怒的雄獅,揮舞著慣用的鐵尺,率先迎向趙魁。
兩人都是力大剛猛的路子,兵器相交,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火星四濺,趙魁頓時雙手發麻,連連後退。旁邊兩匪徒見狀,連忙從旁側擊,胡大海以一敵三,一時難分高下。
趙六亦拔出腰刀,護在葉兌身前,與兩名衝上來的匪徒廝殺在一起,刀法淩厲,顯然功底紮實。那兩位葉兌的老仆竟也身手不凡,各持短棍,護住隊伍側翼,與匪徒周旋。
管二和韓十二則撿起地上的樹枝石塊,奮起抵抗,雖然害怕,卻也未退縮。
柳鶯兒將母親推到一輛騾車後藏好,自己則手持短棍,身形靈動如燕,在人群中穿梭,她的棍法得自父親真傳,專攻關節穴道,招式狠辣精準,雖力量不及男子,但一時間竟也逼得兩名匪徒近身不得。
陳慕之手中並無兵器,隻能憑借靈活的身法躲避,同時大聲呼喊,指揮眾人向道旁一處岩石較多的山邊靠攏,希望能借助地形抵擋,避免腹背受敵。混戰之中,他始終下意識地關注著柳鶯兒的動向,見她與匪徒纏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趙魁與胡大海激戰正酣,見久攻不下,心中焦躁。他瞥見陳慕之正在指揮眾人後撤,又在山邊的岩石前將騾馬圍成圈,呼叫婦孺迅速進入圈內,而柳鶯兒為了掩護一名摔倒的老師傅家眷,位置稍稍突前,邊打邊退。
趙魁眼中凶光一閃,竟虛晃一招,逼退胡大海半步,趁機從腰間取下硬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弓開如滿月,目標直指柳鶯兒的後心!他算準了,若能射殺這個頗能打的丫頭,既能瓦解對方防線,也能讓陳慕之等人分心!
“鶯兒小心冷箭!”胡大海瞥見趙魁動作,驚得亡魂大冒,嘶聲大喊,卻被身旁另外兩名匪徒纏住,救援不及。
柳鶯兒聞聲警覺,猛一回頭,隻見一點寒星已疾射而至,速度極快,距離又近,她再想閃避已然不及,俏臉上瞬間血色儘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卻以驚人的速度從側後方猛撲過來,一把將柳鶯兒狠狠推開!
正是陳慕之!
他一直在關注柳鶯兒,見箭矢射向她,大腦幾乎一片空白,身體卻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絕不能讓這個像妹妹一樣依賴他、關心他的姑娘受到傷害!那種保護欲,超越了理智,近乎本能!
“噗嗤!”
箭矢沒有射中柳鶯兒,卻深深地紮進了推開柳鶯兒後來不及完全躲閃的陳慕之的右肩胛!一股鑽心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踉蹌幾步,重重地摔倒在地,肩頭鮮血迅速染紅了衣衫。
“慕之哥哥!”柳鶯兒被推開後跌倒在地,回頭正看見陳慕之中箭倒下,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徹心扉,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連滾帶爬地撲到陳慕之身邊,淚水瞬間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