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進行到一半,最危險的時刻來臨——船身幾乎橫在了風浪之前!巨大的側向力讓血錨號傾斜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角度,右舷欄杆幾乎沒入水中!甲板上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連同幾個不幸的水手,瞬間被甩了出去,慘叫著消失在墨綠色的浪濤裡。
“堅持住!快過去了!”林海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他能感覺到托馬斯的手臂在他旁邊,如同鐵鑄一般穩定。
亨特船長目眥欲裂,咆哮著為手下鼓勁,也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艾莉西亞緊緊抱住一根柱子,閉上了眼睛,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不知是祈禱還是在背誦航海數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仿佛奇跡一般,風向真的出現了林海感知到的那一絲有利變化——略微順轉了一些,對轉向中的船頭壓力稍減。同時,一波湧浪恰好在船身橫傾最甚時從船底托過,提供了些許寶貴的浮力和回正力矩。
血錨號巨大的船體,借著這瞬息即逝的“窗口”,終於猛地一擺,完成了這次生死攸關的轉向!船頭從大致朝南,變成了指向西北偏西!
船尾,迎向了主導的東南風!
雖然風浪依舊狂暴,但當船尾(相對更流線型、結構更堅固)成為主要迎風麵後,船身的橫搖幅度明顯減小,取而代之的是相對規律的縱搖(前後顛簸)。這對於木質帆船而言,雖然依舊難受,但遠比致命的橫搖和傾覆危險要小得多。
“成功了!”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隨即甲板上響起一片劫後餘生般的、摻雜著哭泣和嘶吼的歡呼。儘管風暴遠未結束,但他們至少從最危險的“側舷迎浪”狀態擺脫了出來,找到了一個相對穩定的、能夠“頂風停航”的姿勢。
亨特長長地、嘶啞地吐出一口濁氣,看向林海和艾莉西亞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慶幸,有後怕,有難以言喻的驚異,還有一絲……重新評估。
“保持這個姿態!收緊帆,穩住舵!”亨特下令,聲音疲憊但恢複了部分威嚴。
林海幾乎癱軟下來,靠在托馬斯身上。托馬斯沒有推開他,隻是用那隻鐵鉤手,不動聲色地頂住了他的後背,讓他不至於滑倒。
“謝了。”林海啞聲道。
托馬斯沒有回應,隻是目光掃過林海血肉模糊的雙手,又看向遠處陰沉的海天,低聲道:“還沒完。”
是的,還沒完。他們隻是暫時穩住了船身,仍然處於颶風的外圍環流中。風力依舊強勁,暴雨如同瀑布般傾瀉,能見度降到極低。船體在持續承受著巨大壓力,不知道之前的損傷是否在擴大。
但至少,他們贏得了一絲喘息之機,和一點點……希望。
艾莉西亞掙紮著走到亨特和林海身邊,雨水將她蒼白的臉衝刷得更加沒有血色,但綠眸中卻燃著一種異樣的、屬於學者解開難題般的光芒,儘管這光芒深處依舊難掩恐懼。“船長,我們現在航向西北偏西,如果我的推算和……林海的感知沒錯,我們正在嘗試切出風暴的右半圓。需要持續觀測風向和氣壓變化,一旦風向開始穩定地順時針轉變,氣壓停止下降或開始回升,就說明我們可能正在脫離最危險的區域。”
亨特點點頭,看向林海:“你,感覺怎麼樣?還能不能‘感覺’到風浪的‘脈搏’?”
林海苦笑了一下,舉起自己慘不忍睹的雙手:“感覺……需要一點時間恢複。但我會儘力看著。”
亨特看著他那雙手,又看了看旁邊沉默如山的托馬斯,忽然對附近一個水手吼道:“去!拿點乾淨的布和淡水,還有……找點魚油膏來!給他的手處理一下!快!”
這命令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船長居然關心一個“貨物”的傷?但沒人敢質疑。水手匆匆跑開。
黑牙薩奇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陰冷。他知道,經過這場風暴,這個叫林海的東方小子,在亨特船長眼中的分量,已經完全不同了。他之前所有的打壓和陷害,非但沒能毀掉對方,反而似乎……成全了對方?
風暴還在怒吼,血錨號像一片落葉,在無邊無際的、沸騰的黑暗海洋上掙紮。但在這絕望的黑暗中,權力的天平、信任的紐帶、生存的格局,已經因這場與天抗衡的搏鬥,而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細微卻深刻的偏移。
林海接過水手匆匆找來的、並不怎麼乾淨的布和淡水,忍著刺痛簡單清洗傷口,然後塗抹上那味道刺鼻的魚油膏。粗糙的處理,但至少聊勝於無。
他抬起頭,透過密集的雨幕,望向那不可測的風暴深處。
他知道,接下來的航程,無論是對抗自然,還是應對船上更複雜的人心,都隻會更加艱難。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等待判決的“貨物”了。他用知識和勇氣,為自己,也為這艘船,搏得了一線生機,也搏得了一個……暫時還不穩固、卻真實存在的立足點。
颶風之眼的威脅猶在,但船上的暗流,已悄然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