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站在那裡,靜靜地觀察。
動靜又出現了一次。
這次稍微大一些,像有什麼在草叢下麵滑過,帶起一條淺淺的草浪。
沒有腳步聲。
沒有喘息聲。
隻有“草動”,非常輕。
不像野獸。
不像人。
也不像風。
蘇野站得很穩,鐮刀在他手裡提著,卻沒有舉起來。
他不是輕易被嚇到的人,也不是遇事就逃的人。但他也不是魯莽的人。
荒地本就死氣沉沉。
老人說過,這裡夜裡“太安靜”。
又說過以前溝渠裡有水聲。
現在什麼都沒有。
草浪結束後,那片區域恢複了完全的靜止。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蘇野盯了許久,才緩緩收回視線。
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有表露。
但他心裡記下了——
那片草,是從“底下”動的。
他沒有靠近,而是轉身走回木屋。
路上天色更暗了。
村口已有炊煙冒起,飯菜的味道在潮氣裡飄散得很慢。狗吠聲從某個院子傳出,顯得更顯得更空曠,像在提醒夜要來了。
蘇野進屋,把鐮刀放好,坐在床沿,聽著外頭的風聲。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他才吹滅桌上的小油燈。
屋子裡陷入黑暗。
他躺在床上,眼睛閉著,卻沒有睡。
風在荒地上吹,聲音低而長。
某一刻,遠處的荒地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
不是風。
不是動物。
也不像是人。
更像是……
某種被埋得深、壓得久的東西,輕輕地在地下挪了一下。
聲音極輕,輕到像錯覺。
但蘇野聽見了。
他睜開眼,在黑暗裡靜靜聽著。
風掠過木屋,草浪一波一波。
荒地深處,又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嘶動”。
像地皮輕輕被扯開。
像石頭被擠出一點縫隙。
又像某種東西緩慢地翻了個身。
蘇野沒有起身。
也沒有害怕。
隻是眉頭輕輕皺起。
老人說過:
“荒地夜裡安得過頭——太安了。”
可現在,荒地一點也不安。
蘇野安靜地躺在漆黑中,直到聲音徹底消失。
他知道,這片土地……
並沒有他看到的那麼死。
這一夜,他沒有完全睡熟。
但他也沒有驚擾任何人。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起身、照常推門、照常去看荒地。
仿佛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
——除了他心裡的那個念頭:
荒地在動。
不隻是風在動。
是“地”在動。
他不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它會帶來什麼。
但蘇野知道,他遲早會把溝渠清到底。
遲早會把土地一點點翻開。
那時,該藏的,自然會露出來。
他隻是站在荒地前,輕聲說了句:
“今天繼續。”
然後,他提起鐮刀。
日頭被雲擋著,風慢慢吹來。
荒地沉默地看著他。
蘇野沉默地看著荒地。
又一個一天,就在這樣的對望裡,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