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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他輪番跳級,和學校裡的同學都不算熟稔。他自幼早熟,也並不喜歡和那些看起來就幼稚的孩子們一起玩耍。
但有一個人,卻有些不同。
那個年紀的孩子們總是吵鬨,她也並不例外。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比其他女孩子漂亮些,更討人喜歡些。
在學校裡,大家都互稱名字,疏離客氣,唯有她總是跟在他身後,叫他時隱哥哥。
一開始他不太喜歡,因為總會有一種裴時歡在身旁的感覺,於是勒令她不準再叫。
她就真的不再這麼叫他了,怯怯地站在他身後,表情是做錯了事一樣委屈,像一隻垂耳兔,長長的耳朵低垂著。
問他,是不是討厭她,才不讓她這麼叫他。
其實沒有,但那個時候還太小,裴時隱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解釋,也不清楚對她是怎樣的感覺,總歸不是討厭。
大概是因為他從沒有被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黏過,隻是有些不適應罷了。
可看著她眼眶紅紅的可憐樣子,他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不過一個稱呼而已,他懶得再計較。
裴時隱從小就不太合群,經常獨自一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比如拚裝槍械模型。
而她總是忍著寂寞遠離人群,堅持陪在他身邊的理由是,不想讓他看上去那麼不合群,像是被人孤立了一樣。
他覺得她有點笨,才會覺得他可憐。
但是笨得有點可愛。
十五歲那年,他和她一起去到港城參加不同的比賽。
比賽開始之前,聽見她和獎項失之交臂的消息,他沒有絲毫猶豫地離開了,以至於最後不戰而敗。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衝動行事,但他好像不曾後悔過。
趕到傅思漓比賽所在的展館時,外麵正在下雨,天色灰蒙蒙的。
就看見她一個人蹲坐在台階上,哭得好不可憐,讓他想起學校後麵的巷子裡,被丟棄的小流浪貓,白淨的臉都哭花了。
他沒有後悔自己不該來,反而有些慶幸,還好路上沒有堵車。
否則再讓她在雨中多呆一會兒,她又要生病,比貓都嬌貴。
她一邊淚眼汪汪地看著他,還問他會不會覺得她很沒用。
他覺得她確實不太聰明,不然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一點都不想看見她的眼淚,雖然她哭起來的樣子,也有點漂亮。
還讓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親吻的衝動。
雨水打濕了她的校服襯衫,讓他清楚看見少女胸前微微鼓起的美好弧度。
他隻能摘下帽子,戴在她的頭頂,遮擋住那張讓他心神不寧的臉。
那天晚上,他沒睡好,做了一個之前從未做過的夢。
夜裡醒來時燥熱異常,像是打開了他某種新的渴望,讓他看她的眼神偶
爾也變得不再清白。
而真正令他察覺到對她的感情和旁人不同時,是他被綁架的那次,她不顧一切地,一定要救他出去。
世界上怎麼會有她這麼愚蠢的人,會願意為了彆人不顧自己的危險。
可現在他發現,他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高二那年開始,她主動來找他的次數越來越少,突如其來的冷淡和疏遠,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青春期的女孩心思總是多變,也許她接觸到了更多優質的男生,突然發覺,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好,所以才沒有了曾經追逐在他身後的熱情。
那一刻裴時隱才驚覺,和她之間的關係裡,他從來都不是主導者。
有一次,他借口去教授辦公室,終於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到她在的教學樓。
下樓的時候,他的腳步鬼使神差地停住,轉而去到她班級的樓層。
去的路上,他在心裡說服自己,他隻是路過而已,並不是來找她。
可走到窗戶外,他看見她班上的同學圍在她身邊,其中不乏那些偷偷給她寫過情書,暗戀她的男生,可她依然笑得那麼開心。
好像心神不定的人隻有他一個而已。
裴時隱很生氣,甚至有些自負地想,憑什麼要他主動去找她,明明一開始,是她硬要闖進他的生活。
把他本該平靜無波的生活攪得一團糟,讓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她,不停地去猜測她的心思。
他才不會被她擾亂心智,所以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她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
不過是因為他們認識的時間太久,有她在的生活早已變成了習慣,成為了難以分割的一部分。
但習慣也可以隨著時間而淡忘,沒有什麼是無法剝離的。
她憑什麼自傲地認為,他會在乎她到這種地步。
這段時間裡,他也隱約聽到了,學校裡關於他和尹若熙的傳言。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澄清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聞,因為他想看看,傅思漓會怎樣做。
那天老師剛好讓他和尹若熙一起去辦公室,路上,他看見窗戶上反光的倒影,看見她偷偷來了。
裴時隱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等待著看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可她卻什麼反應也沒有,隻是快速轉身走了,亦沒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樣衝上來質問,問他的身邊怎麼能出現彆人。
也許她並不怎麼在乎,她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剛剛的想法更加幼稚且愚蠢,蠢到讓人發笑。
似乎是尹若熙轉學離開之後,那層屏障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其實那時,他已經可以提前開始大學生涯,但是,傅思漓好像也想和他一起走,開始奮發圖強起來。
既然如此,等她一年,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總歸他的人生進度已經比旁人快出太多,他可以停下來等她,如果一年時間不夠,那他就等兩年。
就算最後她沒有考上同一所大學,他也會有辦
法,不和她分開。
對外的借口則光明正大,他要ga一年,提前熟悉公司的內部業務,便於日後管理公司。
彼時的裴時隱並沒有細想過,自己對她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情感,他也並不懂得愛是什麼,到底又怎樣才算是真正的愛,而不是習慣產生的依賴。
他隻是天真又固執地認為,隻要他想,她就會永遠留在他身邊,這樣就足夠了。
可後來,季言忱出現了。
一個家境不如他,卻很上進的窮小子。
裴時隱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刻薄的人,也有著陰暗瘋戾的一麵。
在他看來,即便傅思漓以後選擇的丈夫不一定是他,也絕不該是季言忱。
因為就算再給季言忱幾輩子的時間去努力,也不能做到像他一樣,給她最好的一切。
既然如此,季言忱就沒有資格留在她身邊,自然也不配得到她的注意和關心。
裴時隱並沒有深入剖析過自己的陰暗,那時,其實隻要他細想下去,就能挖掘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他隻是不想讓傅思漓的眼裡出現除了他之外,任何男人的身影。
而那種不甘又憤怒的情緒,叫做嫉妒,可那時候的他並不明白。
如果那樣就算作是愛,那他應該淪陷得遠比想象中還要早。
他隻知道,她送了季言忱一盆花,甚至他都不曾收到過這樣的禮物。
後來,終於快要到她成年的那一天,他有好幾次都偷偷看見,她在做這枚領帶夾,弄得白嫩的指尖傷痕累累。
直到他看到那個精心包裝的禮物盒出現在季言忱的手裡,他開始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原來她費儘心思,親手做的第一件飾品,是送給季言忱的。
她改變了心意,喜歡上彆人,那他算什麼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度過的這些年,她不顧危險地救他,又算什麼
她根本不在意,耿耿於懷的隻有他自己。
因為她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小騙子,有了季言忱,她就不要他了。
那晚是她的成人禮,裴時隱滿腦子想的都是,一會兒的晚宴上,她會不會邀請季言忱做她的舞伴。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他又能否在這種場合下,依舊保持理智和體麵,不讓自己做出一些衝動且愚蠢的行為。
他心不在焉,程修卻不知道他的想法,反而屢次三番提起傅思漓,詢問他們何時訂婚,每一句話似乎都在逼他直麵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大概是抱著些惱羞成怒的情緒,他說,他隻當她是妹妹。
沒錯,也許他對她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喜歡,隻是占有欲作祟,她於他而言,不過是幼時玩伴。
也隻有這樣,他才能麻痹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也是那天晚上,並不是他先說服了自己,而是她先將他踢出了她的生活,單方麵斷了所有聯係,比他還要果斷百倍。
夢境混沌,像是雜糅了二
十幾載的光陰,走馬燈似的播放,讓他回憶起了好多當時都不曾深想過的念頭。
一直到了最後一幕,突然又變幻成了那天晚上,她一邊哭著一邊對他喊,要和他離婚。
他已經被她丟棄過一次,不可以再發生第二次。
僅僅是一紙婚約而已,他困不住她,他隻能賭,賭她的心軟,賭她心裡的天平兩端,究竟是不是他更勝一籌。
可夢裡的他賭輸了。
虛構的畫麵和現實中的不同,她堅定地要和他離婚。
民政局的門口,他們分道揚鑣,她就在他的眼前,和季言忱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