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清楚,醫生說的這個暫時控製住了,隻是能讓他多活一會,並不是好轉的消息。
於是眾人分頭行動,有人去聯係救護車,有人去辦手續,忙了好一陣子之後,堂哥終於是推了出來。
他整個人當然是昏迷狀態,什麼都不知道,嘴裡插著管子,被人七手八腳抬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坐不了這麼多人,我便開了一輛車在後麵跟著,因為他回老家要兩百多公裡的路程,我要把這些親戚一起送回去。
一路上大家的氣氛還算輕鬆,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同時還規劃起了操辦喪事的情況。
我忍不住就說了一句:“其實年初的時候,我就夢見了,有個人跟我說,他今年要有災,可能會危及生命……”
我隻能說是做夢,因為有的親戚好多年不聯係,並不知道我立堂的事情,他們隻知道我在寫小說。
我說了這句話,車裡頓時安靜了,幾雙眼睛同時注視在我的身上。
我鼓了鼓勇氣又說:“剛才在醫院,我看到他的魂兒出來了,就在咱們身邊,說他不想死,說他做人一場太失敗了,連一個願意救他的人都沒有……”
我這話音未落,有個長輩立刻板起臉,對我說道:“你這孩子現在怎麼神神叨叨的,胡說八道什麼?”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說:“什麼叫沒人願意救他,明明是他自己作死,天天喝大酒,把自己禍害成這樣,怎麼能怪彆人?他沒出事的時候就不管兒子不管媽,難道現在出事了,還要拖累全家伺候他?”
我無力反駁,隻能苦笑著說:“這又不是我說的,是他說的。”
短暫的沉默後,一個聲音說道:“你現在也就是寫小說掙了點錢,要不然的話,你跟他有什麼區彆,都沒個正經事!”
我無言以對,不知是誰弱弱地說了句:“你就好好開車吧,彆說話了……”
是啊,我剛剛開口說了這麼兩句,就被這些人集火了,哪裡還敢多說什麼?
而且我也從這番話裡聽出來了,雖然我現在成了“作家”,寫了幾本小說,但在大家的眼裡,我仍然是個不務正業的。
於是我閉上嘴巴,把油門深深地踩了下去。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便回到了堂哥的老家,也就是我家祖墳所在的那個村莊。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救護車比我們先進了院,眾人七手八腳把人抬進屋裡。
緊接著就是一番忙碌,我並不想過去,因為看著太揪心,就一個人在院子裡點了支煙。
看著滿天繁星,不由想起小時候,我們一起在地裡守夜的畫麵,這一轉眼快二十年過去了,卻早已物是人非。
幾分鐘之後,我走進屋裡,看著談笑風生的眾人,看著躺在炕上人事不省的堂哥,他偶爾會有一些無意識的掙紮動作,似乎想要把嘴裡的管子拔掉。
我是一陣心酸,眼淚差點忍不住要奔湧而出。
但我還是強忍住了,然後對堂哥的兒子說了一句。
“我先回去了,照顧好你爸……”
我的聲音已經哽咽,但多一個字我都說不出來了,因為我不想當著這些人的麵哭。
我自問做的並沒有比他們更好,我這些年跟堂哥幾乎也沒什麼聯係,所以我沒有權利去批判任何人,也沒有資格對他們說三道四。
或許在他們眼裡,我也就是來走個過場,僅此而已。
這人世間就是如此,誰也沒有比誰高尚,誰也沒有比誰偉大,大家都在拚命努力的活著。
在生活麵前,生死算得了什麼?
我骨子裡應該還是個文人吧,畢竟還是情感細膩些,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憶過去,一直在思考人生,一直在想著我還能為堂哥做點什麼。
但很可惜,我想了一路都沒想出來,到最後我發現,我除了能給他拿點錢之外,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都關注著堂哥的消息,每天都要問一問那邊情況如何。
讓我意外的是,堂哥的情況居然一天天在好轉,幾天後他居然醒了,而且還能喝點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