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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風滿樓 三》(1 / 1)

天玄烽煙錄!

龐敬這句半勸告半威脅的話語,放在朝中任何一個三品以下的官員耳朵裡,恐怕都能起到不弱於聖旨的效果,即便是同樣死在天玄宴上的兩位禦史台高官,活著的時候也沒人敢得罪這位吏部尚書大人。但此時麵前的人是方悼,因此就連他自己,也隻得把軟乎勁兒加到七成,隻敢用三分力道,還是借了軍情緊急的理由才開的口。

“軍情當然如火,龐大人說的沒錯!”令人意外的是,方悼竟是大點其頭,誠懇地先讚了龐敬一句。但緊接著人們就看見方悼的一部白須竟然開始微微顫抖,口中一字一句地喝道“大逆不道者忝居金殿,反賊已然登朝!”

此話一出,縱是方悼年衰氣短,卻有如洪鐘大呂,震懾得殿中鴉雀無聲。龐敬臉色變了又變,沒有敢接這一句捅破天的狠話。宗度兩個顴骨都顯出了失血的蒼白,兩鬢的汗也下來了,見龐敬都沒有再開腔,嘴唇顫抖了幾下後,隻好又緊緊地抿了起來。

除了此二人,在場其他官員的心中也都是感到無比震驚。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了西北軍報中的那幾件大事,而這些風聲自然是孫維刻意遣人在京中泄露出來的,為的就是引起一定的輿論風波,使得萬一自己因此獲罪,也不至於在暗中被人打了黑槍,落得個秘而不宣的下場。

今日那兩位帶甲將軍一登殿,大多數人就都看明白了,錢太後這是要在朝廷上與“太子黨人”攤牌了,畢竟此時駐防京郊的三支禁軍中,第一支便是由這位貴為太後堂兄的錢無咎所掌,在天玄事變後僅半月,他便持著鄧侯兵符,率領二萬精兵,千裡迢迢從相州入京馳援,替他妹子和外甥來撐腰。而當時因為白化延還未離京,因此也就在表麵上將兵權上交朝廷,在天玄東郊大營駐下,自己隻身入朝覲見。但隨著虎賁旅隨趙淳北上,太後忙不迭地封了自家這位兄長左錦麟大將軍,將東郊大營的五萬主力直接交到了他手裡,而原本的兩萬相州兵轉歸刑部尚書宗度之子,時任右錦麟軍中郎將的宗朝興節製。

原本天玄城外共有四支部隊,分彆是虎賁旅、襄武軍、左右錦麟軍。其中虎賁旅的整編四千人乃是常備作戰部隊。襄武軍四萬人為後勤軍,如遇京都遭襲,則登城為盾,若逢虎賁遠征,便為後備增援。這是薛信忠在齊太行南征融州險些遇難後特意修改的軍例,生怕義子再次陷入孤立無援之境。因此眼下這四萬人也隨著趙淳北上,隻不過隨軍輜重過多,此時仍未抵達朔陽城。

而那左右錦麟軍各五萬人,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子衛率,當年薛信忠也正是因為仗著這十萬裝備精良的鐵軍,再加上那天下無敵的虎賁旅,才能如同無冕之王一般馳騁天玄。又因左錦麟軍為馬軍,右錦麟軍為步軍,因此在實際戰力上,又以左軍更強。此時這支左軍已經握在了錢無咎的手裡,原本麵對右軍就已經占儘上風,更何況還有兩萬步騎各半的相州精銳,即便是戰馬素質稍遜,可那到底也是大唐第一富庶地供給出來的部隊,起碼也不會弱於同等人數下的右錦麟軍戰力。

可就在此刻,方悼居然點名道姓地要彈劾這兩位禁軍大將,給這一位國舅和一位尚書公子當場扣上“大逆不道”、“反賊”的名頭。這簡直就是開口罵太後,抬手扇宗度的耳光一般。

“方禦史,帽子不要亂扣,好好講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正在這時,一句調侃竟是來自殷清正的嘴裡。這位大唐的金算盤可是極少於人前露機鋒,以往奏對時總是會把握時機,在最要緊的時候舉足輕重地說上兩句,而不管文臣武將,向來都是不想得罪這位殷大人半分。若是叫他在心中那本變天帳上記兩筆黑的,說不準下一年的餉銀與撥款便會生出端倪,而戶部給出的理由一定是十分妥當在理、有理有據的。而在眼下這樣的朝局中,此人對後黨之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可縱使龐敬使了百般手段,宗度也三番五次上門拉攏,殷清正的態度也隻是從“井水不犯河水”變成了“曖昧不明”,並不曾正式表態效忠。仍是兩手緊緊地攥住了大唐的錢袋子,像個守財奴一般不叫一絲金銀的味道透露出來。

因為開口的是殷清正,因此場中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一緩。方悼這邊自然是有些意外於他的插嘴,可又聽出他那話隻是為了破去鋒芒,並非是阻止自己發言,因此隻是深深地望了殷清正一眼道“殷大人說的是,我方悼入朝三十載,得罪的人不勝枚舉,但卻從未因妄言獲罪。”他緩了緩氣息,再次開口“啟稟太後陛下,依《大唐律》,禁軍將校無天子親詔不得入宮城,奉召入城不得著甲,今此二賊著甲登殿,且僭越大將軍之朝位,目無王上,狂悖至極,已露反相。臣請太後即刻處置二賊,或交明月樓徹查同黨,或至三法司通審,明正典刑!”

方悼這番話雖然仍是鏗鏘有力,但比起之前那句的嗓門倒是小了不少。經過了殷清正那麼一擋,這位老諍臣也反應過來了一個問題,自己雖說要為了先王,為了太子開這第一炮,可也不能急著馬上與其同歸於儘,說到底自己這個禦史的位子還是太低,即便是當場撞階而死也換不掉對方的什麼重要人物,更何況禦史台中眼下除了自己之外,那些年輕人就沒一個硬骨頭,眼下都蔫兒吧唧地觀望著,打算看誰的風頭更硬,就用言官的身份去助拳。因為禦史台中此時還沒有主官,他們的政治生命還長著呢,哪有不惦記當官的?

錢氏藏在簾後的麵容上浮出了冷笑,因為西北的風吹來了那樣的消息,她已經做好了在今日與太子黨挑明了談判的準備。若不是她還沒見到趙淳的屍體運回天玄城,此時方悼即便威望再高,資格再老,也是必死無疑的。因此她的情緒十分平靜,隻是將手中握著的金如意在那個小銅磬上點了一下,示意朝臣肅靜。

“鄧宣。”

錢氏出乎意料地沒有直接回複方悼的彈劾之語,而是點了麒麟子的名。群臣中多數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如龐敬、殷清正、封虯幾位重臣卻是都暗暗屏住了氣息。他們都知道,在方悼這盤開胃菜上完了之後,該是動真格的了。

“臣在。”鄧宣橫出一步,與方悼並肩站定。麵對著這位後起之秀,幾乎可以做祖父的方老禦史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隻是這喜歡中又帶著一些複雜的遺憾情感。在他看來,這樣的人才應該在盛世中成為國之棟梁,而不是在朝局動蕩中與自己這般行將就木之人同時化作政治鬥爭的犧牲品。甚至方悼的心中都在想,若是自己能替這個小家夥抵擋接下來要麵臨的危機就好了,哪怕叫他登時斃命也值得。可以說,方悼今日登朝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血濺朝堂的準備,三十年了,雖然他這把利刃已經不複當年勇,但終歸還是可以最後再出一次鞘的。若是接下來錢太後打算拿鄧宣開刀,那自己無論如何也會以命相搏。

但年少成名的鄧宣豈是浪得虛名,早在他接到西北軍報之時,就預料到有今日一幕,他不僅猜到了錢氏會在這個時機依仗禁軍發難,更是連朝堂上可能出現的幾種情況都考慮到了。其中就包括了不論什麼樣的屎盆子扣在兵部頭上,自己都必須全盤接納,決不能在封尚書未抵京之前承擔無法分辯的責任,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也決不能牽連到其他同僚,因為以錢太後的性格,一旦動手就是要命的,除了這幾部的大員不能輕動之外,即便是方悼這樣三朝老臣也難以幸免。剛才他瞧見了方老禦史的眼神,心中已然明了這位老前輩心中所想,因此他決定要搶占先機,不給錢氏殺人立威的機會。

“啟稟太後,請治臣西北戰事不利之罪。”

鄧宣搶先下跪請罪這一招,果真叫錢氏覺得有些意外。但她此時多少也猜到了鄧宣的一些想法,於是便接著他的話頭道“鄧宣,你雖然代掌兵部,但朔州首戰之失卻並非是你的過錯,你且起來吧。”

“謝太後,臣既代管兵部諸事,即便有孫刺史前線督軍,亦有失察職責,若是臣提前命令不得擅動先手,便無損兵折將之事了。”

眼見二人一唱一和,竟是直接談論起了朔州戰事,方悼被晾在一旁顯得有些無所適從了。他本是個遇強則強的人,這麼多年就算跟唐王都不止一次當眾辯理,但今天錢太後居然在他發起叛逆彈劾之後,就簡簡單單地用一聲敲磬便把他打發了,這“以柔克剛”的法子還真叫他一時間無所適從。但這樣幾近被“輕視”的滋味,在過去的三十年裡他可是從未嘗過,因此把心一橫,向前猛地跨步,跪在了鄧宣身前,衝著玉階之上高聲奏道“太後!西北軍事固重,但千裡之遙何急一時?反賊已在殿上,怎可熟視無睹?”

縱使方悼的威名在那擺著,可這幾近質問的語氣,也是叫人聽了心驚。龐敬等人深知錢氏厲害,到了此時都知道今天這位方老夫子不會有善終了,當然不會加以阻攔。而鄧宣跪在他的身後也是暗自扼腕,心道自己方才那一招先發卸力全然浪費了,到底還是對方悼的性如烈火低估了半籌。

眼見方悼偏要做這個出頭鳥,此刻殿中最高興的其實正是那被他彈劾的兩人。錢無咎知道今日自己被堂妹冒著大不韙召進金殿就是來立威的,因此越到這劍拔弩張的關口上,便越是得顯出氣勢來,因此在大將軍的位子上把腰板挺得更直了,而且自始至終連看都沒看方悼一眼,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賦予自己的那些可怕罪名。

而他身後的宗朝興自然也是有樣學樣,不僅繼承了其父的一表人才,更是加倍地遺傳了宗度那副狐假虎威的嘴臉。在今日入朝之前他曾經膽怯地問過錢無咎一個問題若是今日堂而皇之地登殿,結果被太子一黨群起而攻之,該如何是好?回應他的則是錢無咎的一聲冷笑,和一句“敢殺你我的人死在朔陽了。”因此宗朝興自從登殿以來,神情便出奇地倨傲,若不是人們知其身份,都得以為錢無咎才是他的跟班。甚至連宗度幾次想要與兒子交換眼神的時候,得到的都是宗朝興那“一視同仁”的鄙夷目光。

朝堂中再次陷入了針落可聞的寂靜,足有二十息過去,階上傳來了錢氏幽幽的一聲歎息,接著冰冷的聲音便傳了下來“方悼,你雖身為禦史,直言肅諫是你的本職。但今日你屢次三番出言不遜,卻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得寸進尺”這四個字被錢氏說得很慢,雖然沒有加上重音,但任誰都是聽出了她這每個字都飽含殺意。而方悼因為跪得最靠前,此時身子更是有些發僵,但他知道開弓已無回頭箭,便挺直腰板,想要再次開口爭辯。但他還未開口,隻聽錢氏的聲音再次傳下“你是三十年的老臣了,看在先王的情麵上,我就先給你講講道理。”

方悼的身子鬆懈了些,脊背稍顯出了老人的疲態,他知道自己今日的這些舉動確實有些越界了,如果往日裡換做彆人如此行為,他也早就抓住機會,彈劾其禦前失儀及言語大不敬之罪。因此聽到錢氏又是“三十年”,又是抬出“先王”的話,便有些語塞了。

“今日是我大唐的難日。”錢氏的聲音中帶著悲意,接著頓了頓似乎是在克製情緒,接著又恢複了平淡的語氣道“朔州刺史孫維發來邸報,確認了淳兒已經罹難的事實。且在靈柩即將返京之時,白大將軍遭賊人暗算,業已在彌留之際了。”

昨夜的謠言已經遍布全城了,可即便這樣,在場的大部分人還是認為那不過是孫維為了配合錢太後的行動搞出的煙霧彈,他那個出身誰不知道,這時候搞點前線的不利軍情來烘托太子難堪大位的氣氛簡直可以說是份內事。但此時在大朝之上,由錢氏親口說出來這兩個消息,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人們都明白,這就等於是在公開宣布下一任唐王就是趙謹了。

在一片倒吸冷氣中,錢氏接著說道“除了兵部詆報外,我這裡還有一封孫維的密報,是命心腹扮作商賈遞送入京的,眾卿家可知為何要費如此周章?”說到這裡,錢氏短促地停頓了一下,卻不待任何人回話,主動拔高了聲調,“那是因為刺殺白大將軍者乃是明月樓中兩位明月使!他們得手之後未及遠遁便被當場擊殺。經孫維調查,導致太子薨逝的朔陽火災亦是另外數位明月使所為,且作案之人已經被殺人滅口,證據確鑿,屍首亦已尋回。”

群臣比方才更安靜了,隻不過這次不論是哪一方,都是被錢氏的話給驚到了,而且在對視中,他們發現對手的眼中是同樣的震驚,這也使得此事顯得更加真實不虛了。

簾後的錢氏似乎很滿意此時的效果,竟是發出了一聲冷笑,緊接著再次開口,說出了更加駭人的話“此番大案的幕後指使者與滅口之人你們也都認識,就是那位副指揮使伍大人,自太子遭難之後,不論是宮裡還是明月樓本部,都再無一人能聯係上他了。”

聽到錢氏說殺害太子與白化延的凶手是伍裡安,鄧宣的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差點就當場摔倒。作為兵部中樞長官,他平素與伍裡安因為軍情機要的緣故可說是來往不少。可精熟謀略的他對於此人卻是一直摸不透,雖說古語雲“兵者,詭道也”,但伍裡安的行事作風與狡詐殘忍的性格已經完全超出了常人的範疇,雖說數月以來他的確是用行動表達了對太子的忠心,可如今看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華三鶴是兩朝老臣,對王室的忠誠無可置疑,如今看來,他在二月的失蹤,恐怕也與此人脫不去乾係。那封所謂留下的書信,應該也是伍裡安指使人偽造的。”錢氏越說越起勁,明顯是要把一切相關的黑鍋全都一次性扣在伍裡安頭上。在她看來,此人先在東宮舍命阻止了辛百複對趙淳的必殺一擊,而後又在西郊摻和進了辛百複對白化延和齊太行的襲殺,間接導致了齊太行和辛百複的同歸於儘,而趙淳和白化延卻幸免於難。再有就是近來在朔州發生的這些事情,八個效忠錢氏的明月使全死了,唯獨他伍裡安又消失了。這樁樁件件簡直叫錢氏把牙根都要咬碎了,若不是伍裡安次次壞事,自己的兒子何苦幾個月了還隻能垂涎王位而不可得?

“至於天玄大劫,眾卿家當日之疑問,今日或可解矣。”錢氏說罷,長歎一聲,將手中的小磬杵當啷一聲丟在了磬盆中。

即使是方悼,此時也被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重磅消息給砸的有些發懵,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盤算,他的思路已經全然僵住,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而他這樣的表現也不是孤獨的,烏泱泱上百朝臣幾乎全是與他同樣的神情。

“即日起,全境作相通緝逆賊伍裡安,明月樓暫交刑部代管。”趁著眾人驚愕的空當,錢氏極快地下了一道接一道命令,“宗度。”

“臣、臣在。”

“命你即刻內審明月樓,凡與伍賊往從過密者即刻拿辦嚴查,寧可錯抓一千,不準放過一個!”

“是!”

“龐敬!”

“在。”

“即日起,吏部會同禦史台、大理寺,自武成十年後,凡由伍裡安經手之要案,清查重審!”

“是”

“鄧宣!”

“臣在。”

“發兵部行文,命襄武軍回師天玄,虎賁旅原地駐防,後勤諸事交由朔州府衙代管。朔州全境嚴備秦軍進犯,無朝廷軍令不可擅自出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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