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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青牛坊十三號西》(1 / 1)

天玄烽煙錄!

伍裡安自從那日在校場脫身後,整個人便拋了馬同六這張皮囊,徹底化成了一道令後黨聞之色變的暗影。任憑錢無咎的親兵再忠,阿芙的羅網再密,偏就籠不住這隻夜遊神。天玄城本就是他盤桓半生的地界,每一道坊、每一條街,哪一房住了幾名男女,前後院共有多少老幼,情況儘皆在他胸中。因為知道他的這般能耐,錢氏與阿芙會著錢無咎在澄碧堂裡幾乎愁破了頭,在屢次出擊無效後,便把心思全扭在了一個“怨”和一個“愁”字上。

這第一個字當然是落在孫維頭上的,畢竟這伍裡安可是隨著西北軍混進來的,而那個已經被萬鳥分屍的千戶長自然就是包庇他此行的保護傘。從這條線捋上去,錢無咎已經從宗朝興呈上的一些供詞裡看得清楚,這馬同六乃是孫維的心腹要人,雖然多年未見拔擢偏將,但平日裡所受的賞賜卻是極為豐厚的,推己及人地分析,自然就得出了這人乃是專門為孫維辦臟活累活的一個“忠仆”,若不是孫維的授意,斷無可能為這個朝廷欽犯、太子麾下的第一鷹犬做了這樣一件暗度陳倉的大事。而且從眼下的情形看來,孫維雖然已經將太子焦屍遞送進京,可為何卻將那個奄奄一息的白化延仍滯留朔陽?雖然沒有真憑實據,可近來龐敬等人也已經有了頗多推算,那就是扣人為假,掌兵為真。而這個說法在第一時間便得到了錢無咎的認同。朝廷之前明發令旨召回了襄武軍就是他慫恿錢太後的成果,而襄武軍歸入禁軍後,自然而然便會交由他麾下統領。可在他眼裡,任憑襄武軍的人數再多,名頭也算不若,可哪裡能比得上那數千虎賁精銳呢。如今孫維扣著不知死活的白化延,等於就是將他覬覦的肥肉給扣在朔陽那口鍋裡,叫自己隻能乾巴巴饞著吃些素菜,怎能不叫錢無咎怨恨至極。錢氏雖也算得上個女中豪傑,但此時此刻軍國大事也極為依仗自己這位堂兄,一來二去,竟也將孫維粗粗略略地怨記上了,這女人的眼色一變可是不得了,之前那番焚弑太子的驚天功勞竟然也似恍恍惚惚的雲煙一般了。

而除了這份對孫維的遙遠怨念,眼下最令錢氏兄妹茶飯不香的則是另外的那個“愁”字。按說朝內的太子一黨近來死的死、逃的逃,他們早該走到扶立新君這一步了。可就像之前龐敬等人私會時談論的那樣,如今伍裡安這個魔頭就在天玄城內四處生事,此人一天不除,他們就一天不敢讓趙謹出來繼位登基。錢無咎也曾拍著胸脯保證過,聲稱要親自率兵鎮守王宮,保證外甥繼位之後的安全。可隨後錢氏幽幽的一句話便叫他立刻蔫了茄子“以昔年辛氏全族手段殺趙淳,不可謂手段不利,皆由伍裡安一人儘破,兄長便有萬般武勇,卻能日複日,年複年地防儘暗算麼?”

數日以來,若說這唐都內外還有一個比錢氏兄妹更愁怨的人,那就隻能是身處漩渦正中心的趙謹了。這個許久未在人前路麵的紈絝公子,如今正百無聊賴地歪在一張軟榻上,雙眼雖還能隨著屋內兩個舞女的腰肢搖擺,可不論叫誰看來,都隻是一種出於本能的動作,完全不是由靈魂左右的。他的手心裡正把玩著一隻小玉瓶兒,時不時便要舉在鼻子上嗅幾下。而他那懶散的目光也隻有在嗅過玉瓶之後的數息間,才能見到一點兒鮮活,然後隨著時間流逝,整個人便又慢慢消退成了一具偶人模樣。

“殿下,殿下……”隨著兩聲輕喚,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一對舞女見了來人,神色驟然緊張地伏地下拜,幾滴香汗順著青絲軟軟點在地上,足見方才她們舞得如此賣力。

“你們先退下吧,芙大人這裡由我伺候。”老奴屏退了舞女和其他下人,像對待主子一般將阿芙攙了進去,緊接著等人們走儘了,自己卻也抹身後退,將門無聲地掩住,隻把阿芙一個人留在了房中。可不知為何,趙謹竟似乎對阿芙的到來毫無反應似的,仍是那樣頹唐地歪著,眼神虛無縹緲。

“殿下。”足足過了二十息,阿芙終於開口了,她還以為趙謹是在賭氣,故意作出此態。畢竟把這樣一個寵上了天的二殿下突然從聲色犬馬的人間天堂猛地禁足在這幽密的庭院裡許久,甚至連房門都不讓出去,趙謹是有理由耍這番脾氣的。因此這一聲呼喚阿芙是用了許多舐犢柔情的,她親眼看著趙謹長大,在心裡早已經將他當做半個孩子,又加上平日裡趙謹不管惹出什麼事端,錢氏也總是叫阿芙去擦屁股。這一次的禁足當然也是阿芙奉旨親自來辦的,說心裡話,這幾乎都算是趙謹二十來年裡遭過最大的罪了,若非是情況確實棘手,她幾乎和錢後一樣舍不得。

“殿下,太後教我送點心過來了。”見趙謹仍是沉默,阿芙便把帶來的匣子輕輕在桌上打開,從裡麵端出兩個小碟遞在榻邊。裡麵碼著趙謹最愛吃的一些稀罕甜物,為了做得最原汁原味,連師傅都是錢無咎用快馬在楚都特地接來的。往日裡趙謹一進宮謁母,總是少不了這些下茶。

“哦,是芙姨,您什麼時候來的。”許是阿芙離得近了,擺放碟子時又觸碰到了趙謹衣袖,此時他竟然像是大夢方醒一般,渾身先是一個激靈,接著快速地舉起玉瓶兒吸了兩口,然後才緩過神來,眼中帶著散漫的喜悅望向了阿芙。

見得此景,阿芙暗皺眉頭也不答話,探身便打趙謹手裡奪過那個玉瓶兒來,左左右右地細端詳了許久,接著又提起真氣護住心神,也學著樣子撥開塞子縫兒輕輕嗅了一下,頓時便覺得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傳進心坎兒裡。即便是阿芙內功不淺,竟然也難以抵住,周身傳遍輕鬆欲仙之感。可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阿芙幾乎是瞬間斷定趙謹這般模樣定與此物相關,急聲問道“殿下!這東西哪裡來的?好生奪人魂魄!”

趙謹驀地被奪了玉瓶兒,身子又綿軟乏力,本就目帶驚怯地看著阿芙,聽得這一聲催問,心中不禁暗自響起趙淳將此物交與自己時的那番叮囑——“謹弟,此物是秦地罕物,父王昔年賜我,隻此一份。為兄不忍獨享,今日便分勻於你。切記不可教太後和阿芙知道,否則定要升起妒心,間離你我……”數月以來,也難得趙謹總是記得這些話,的的確確都是將這玉瓶兒貼身藏住的,除卻當日在天牢裡抵禦寒腥時叫伍裡安瞧過一眼外,果真是從不示人。但自從被禁足此地以來,趙謹那心中的煩悶幾乎是成日倍增的,即便阿芙給他精挑細選了最有眼力見兒的監奴,專司禦宴的廚子,甚至方才那一對絕色的舞姬都是從千裡挑一的,可這些全都不足以代替趙謹失去的自由。他在來的時候曾問過阿芙,而阿芙卻隻說是錢後的意思。趙謹又叫阿芙去問母親緣由,可錢氏哪裡會把這是因為自己多年來對太子頻下殺手,如今趙淳終於在後宮授意下,被孫維給燒死在了朔陽,眼下不過是為了防備伍裡安同樣報複殺人的緣故講給他。因此阿芙隻是回複如今多事之秋,京裡反賊頻出,太後隻不過是要殿下多一分安全罷了。可這不過是哄小孩子的話,趙謹縱然被寵溺得有些天真,但也不至於完全被這幾句給糊弄住。他先是不吃不喝了一日,接著又拿一眾下人撒了一日火氣,待到第三日又餓又累,便倒在舞姬香軟的懷抱裡沉沉睡了。在這一期間,許是他夢裡又生事端,頻頻翻身時卻意外地將貼身的玉瓶兒給掉了出來。那舞姬瞧得新鮮,便悄悄捏開瓶塞去瞧,結果一陣異香透出,竟是令她們骨肉儘酥,渾身舒泰,恨不得登時就吟出聲來。而更意外的是,原本正在鬨夢的趙謹在聞了這味兒之後,竟一時沉入平靜,不再折騰。於是她們便強忍酸軟,將瓶中那一點根兒倒出,抹在趙謹鼻下,接著便與趙謹一同酣然睡倒。房外小心伺候的奴仆聽見屋內再無響動,也權當是趙謹折騰累了,此時好容易休憩了,自然不會輕易進房打擾。但他們哪裡有一個懂行的,以往趙謹不過是輕蘸一下,甚至隻需開蓋嗅用,像他們這些平凡人怎能受住如此大劑量的美人淚。眼下這整滴用掉,縱然是有個大羅金仙護著,也阻不住趙謹這一劫了。

卻說趙謹與二舞姬幾乎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奴仆們覺得情況不妙才闖進門去,又是拍打又是喂水地費了好一番力氣總算喚醒。誰料趙謹方一醒來,雙眼卻儘是赤紅之色,十分粗暴地竟將那些奴仆又轟了出去,還說此門不開便再不許人進來,違者儘斬。奴仆們悚懼異常,隻好退出。結果片刻後那房裡便響起顛鸞倒鳳的聲音,足足又是個時辰。一開始奴仆還聽得有些麵紅耳熱,但後來那舞姬的聲音竟然已從享受變為哀求,直至最後幾乎是悲泣才漸漸停下。又過了約麼一刻鐘,門從裡麵打開,那一雙美人此時正蹣跚倚在門旁,藕色裙裾上赫見斑斑鮮血。從人魚貫而入,隻見趙謹已是麵無血色,早已昏昏然癱在榻上了。阿芙接了急信,已無暇傳報太後續,當即挾著禦醫趕來,但縱是再快,也已經過了大半時辰。禦醫們當然曉得今日如不能救得二殿下,他們便要立即陪葬,因此平生的功夫幾乎加倍使出,含糊多年的老驗方也都躍出腦海。就這樣一直忙活到雄雞報曉,趙謹的口唇終於離白見赤,已如遊絲的氣脈也有了起色,分明是被強行續上命來。

待到打賞過了禦醫,眾奴這邊業已互相通曉,隻言殿下驟居此地,心情難紓,一時貪酒無度,而奴婢們又得了上諭,唯有聽任指使,哪敢抗命。因此阿芙審來問去,也無奈眾口皆一,隻得草草了事。仍令奴仆好生伺候,並以妖媚惑上之罪立斬二姬以儆醒旁人。可憐一雙紅粉佳人,奉詔來時還感念蒙恩聖眷,縱然出身低下不敢為妃做嬪,或許也能賴著儘心伺候,獲得幾分賞賜。不料趕上趙謹藥發突然,遭得一通禽獸事,到頭來還落得個玉殞香消,卻是叫人歎息。

因著玉瓶之事未發,眾奴僥幸撿了條命回來。自此之後,一切知情人都自覺封住嘴,哪怕瞧見趙謹日益增勤地掏出那依賴物事,也都隻當瞧不見。此番阿芙又來,趙謹卻早已生出癮根,縱是那瓶兒裡隻剩餘香,藥效也越來越淡,總還是停不住地去聞嗅個遍。

瞧見趙謹那般渾噩模樣,阿芙止問了一次便了然,這孩子分明就是成了妓館賭院裡那般毒蟲兒!她慢慢地將那瓶兒交回到趙謹虛抓著的手裡,沉默少許便再次朝外麵打了呼哨,叫了那一整班下人集齊了進來答話。

給趙謹住的這間屋子自然比不得王侯府邸,但橫五縱三仍是相當寬敞的,二十幾個奴工婢姬全都跪在當間仍有寬裕。阿芙坐在榻首,像是憐愛自己嬌兒那般叫趙謹斜靠在懷裡,眼睛戚戚冷冷地望著趙謹那微微發顫的手指。那些奴仆當然都知曉她是何等身份,平日裡又是什麼顏色,因此一個個都暗中把心提在喉頭,兩耳恨不得也舉得高過頭頂去聽她的吩咐。

真真是緊張,足足盞茶時間過去,房內竟然隻能聽見趙謹一人的喘息與夢囈。但那令人悚懼的震怒並未到來,阿芙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說服住了自己,將內心的波瀾化作一聲輕歎,望向眾人道“諸位小心伺候殿下,是有功勞的,都起來吧。”說話的同時,門外兩個乾瘦的人影也走了進來,在桌麵上放了一對盛著銀錠的托盤。

“太後口諭,叫你們分了銀子,各回各家去罷。”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有些茫然。都是在唐宮當了十年以上差的老人,他們哪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古人言“宮牆似海”,這可不是專門形容那些妃嬪姬妾的。他們有的是因為家境貧困,打小便受了宮刑送進來做奴才,有的是因為連坐受刑,削籍為婢。最好的也不過是瞧著自家女兒生得好皮囊,偏是平民人家沒有送做秀女的通路,最後咬咬牙強硬充作歌舞女獻上,妄圖賭一賭大人物的青睞,換一場榮華富貴。但無論如何,他們最後都清楚了同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的一生就隻能如此日複一日地度過,更像是被隔斷在仙境或地府,自此算是與凡俗親友極難相見了。而阿芙口傳的這一道聖諭,就像是打破天條的法訣,撕開三界隔障,使得那些舊時的記憶,雙親的模樣,故鄉的氣息,似乎一下子都湧了出來。幾十隻眼睛幾乎全都紅了,緊接著就是晶瑩湧動。那些膝蓋再次咕咚咕咚地撞在地上,額頭也在地毯上發出同樣的悶響。

“我先帶殿下走了,你們最後再辛苦辛苦,把這裡拾掇乾淨,一點與殿下相關的痕跡也彆留。”阿芙漠然地看著跪了一地的人,語氣意外的平靜。即便是最善於察言觀色聽口風的老奴也猜不透她此時的想法。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位太後從娘家帶在身邊二十年的貼身侍女決不可能如他們一般出身,自然而然也無法體會到他們此刻的激動心情。對於芙大人而言,這番傳話不過是像放了幾隻麻雀歸巢,撒了兩隻野兔如林而已,平白無故地,哪兒需要什麼多餘的話呢。於是他們虔誠地跪伏著,直到再也聽不見阿芙的腳步才興奮地起身,帶著無比感激的心緒去辦那最後一場差事。

兩個時辰後。在崗窪的西北角上,伍裡安那遊魂一樣的身影隱在半截矮牆旁,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一座院門。這門瞧著確實比旁邊的幾座院子都氣派一些,可這裡畢竟是崗窪,再氣派又能如何呢。同樣是比周遭高了二尺的院牆是大一些的石塊壘成的,泥糊得也是馬馬虎虎,一些孔洞明顯還能瞧見院裡透出的光。此時門前正有一個瘦削的人影站在那兒,對另外一個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交代著什麼。伍裡安雖然從未與這二人打過照麵,可憑著本能就斷定這二人的身手必然不弱,他在心裡暗暗地冷笑著,同時也不免對二灰子的情報準確度感到滿意。

“虧得當年我沒把這一窩地耗子給連根拔了,今日倒是真用上了。”伍裡安這樣想著,目光又從那兩個瘦子的身上逐漸飄到門楣處一塊隱隱約約的窄匾上,“薛信忠養小妾的這個地方風水可真不賴,想不到二十多年了,居然還是用來做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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