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戚繼光回頭看去,隻見艦長張青端著兩杯茶走了過來,他把一杯茶遞給戚繼光笑道“戚帥,好多年沒有出海了吧?嘻嘻,不知老大人還習不習慣?”
“嗬嗬,張青,你現在當了艦長,竟敢小瞧老夫!想當年,老夫登州備海的時候,你爹還跟在老夫手下跑腿呢,唉,看到你都這麼大了,老夫真是感覺自己老了!”
“戚帥,此言差矣。廉頗七十歲了還征戰沙場,戚帥您還不到六十,怎敢言老!您可曾說過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既然朝廷不讓您管薊鎮了,調您去管廣東,這不正好,這大海才是好男兒大顯身手的地方。”
“嘖嘖嘖,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你這個半文盲,如今也識文斷字。出息了!”
“嘿嘿,都是俺運氣好,遇到了王公子,才有今天的造化。想當年您走了以後,登州海備形同虛設,那些狗官貪汙軍餉,把弟兄們都逼得活不下去了。
唉,不到萬不得已,誰又想背井離鄉?朝廷的衛所都爛透了,那些曾經的軍丁都成了衛所軍官的農奴,逃戶越來越多。早晚有一天,會出大亂子的。”
“是啊!張首輔在位時還整頓過幾次,這次俺回老家,看到實際情況,真是讓俺膽戰心驚啊!其實不光是山東,很多衛所情況都一樣,已經積重難返了!”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戚繼光自萬曆八年初,被小皇帝從薊鎮調往廣東後,已經察覺到皇帝的不信任,這是在清算張居正嫡係,他沒有前往廣東上任,乾脆稱病回到了老家登州。
回到家鄉也不省心,自己的老婆王氏天天跟他鬨騰,那日子過得真是水深火熱。正好王實派張青前來相邀,戚繼光便偷偷地來到了南洋,把剛成年的四兒子戚報國也帶到了身邊。
這一年多,他四處遊覽,又觀看了南洋陸海軍的軍事訓練,對這種新式艦隊產生了興趣,在他的懇請下,王實也無奈同意他跟隨艦隊出海,這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幕。
正在他浮想聯翩的時候,桅杆頂上的瞭望哨突然敲響了警鈴。瞭望哨報告“東南方向十五度,十海裡左右,兩條蓋倫帆船。由南向北行駛,航速四節,沒有看清旗幟。應該是荷蘭人。”
“全體回到崗位,起錨升帆!做好戰鬥準備。”張青立刻發出命令。
兩條帆船的水兵動作飛快,收起了錨鏈。礁盤上的人也趕快回到了船上,不到一炷香,兩艘戰艦就掛起了全帆,調整了航向,朝著兩條走私船追去……
馬爾科·範·巴斯滕船長站在小精靈號的前甲板上,舉著望遠鏡四下張望。此刻他的心情忐忑不安,這是一段危險的旅程,直打大明摧枯拉朽般打敗了西班牙人,很快就控製住整個南洋海域,馬六甲海峽也被牢牢地控製在大明海軍的手中。
從萬曆八年開始,所有的歐洲勢力全部被驅逐了出去。大明南洋總督府規定,除了指定的新加坡港口、馬尼拉港口允許持有牌照的歐洲商船前來交易,其他任何走私船將會被扣留或者擊沉,更不要說東亞海域,那根本就是禁區,隻允許中國的船航行。
但是巨額的利潤,總是會引來冒險者的闖入,雖然很少有人成功。大海畢竟如此的寬闊,總有漏洞可鑽,總有人會抱著僥幸心理試一試,萬一上帝眷顧了他呢?巴斯滕船長就是這樣一位勇敢者。他現在債務纏身,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隻有放手一搏。
就在巴斯滕船長祈禱著上帝保佑的時候,桅杆頂上的瞭望手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天呐!西南方向十度,六海裡,兩艘大型戰艦。上帝,是大明的戰艦。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我們完了。”
巴斯滕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氣急敗壞的喊道“轉舵!調整帆麵,我們向深海逃!炮手各就各位,打開炮門做好戰前準備。”
船上水手在船長的號令下快速進入戰鬥位置,僅有少數炮手進入炮位待命,大多數水手立在桅杆兩側拔劍揮刀,準備接舷。
這些船員大部分是剛剛來到亞洲的水手,根本不了解這邊的情況,要不然誰敢跟巴斯滕船長跑這一趟東亞。雖然水手們不知道為什麼船長如此緊張,有些人以前還來過亞洲,也感到莫名其妙。
兩邊同樣是兩艘船,雖然敵船很大,在他們的印象中明船一貫缺少火炮,善用火攻與接舷跳戰。他們一樣很擅長,此時此刻,他們水手顯然更多。
不過對方的船真是太快了,六海裡的距離,不到半個時辰就追到了眼前。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向下喊話“船長,對方命令我們立刻降帆停船,否則就開炮擊沉我們。”
話音未落,距離還有八百米的海豚號上火光一閃,一枚炮彈越過小精靈號桅杆頂砸在了前麵的海麵上,轟的一聲爆開一團水柱,海水把巴斯滕船長渾身澆了個透,他頓時清醒了過來。
大明海軍火炮的威力他是知道的,這根本就不是他這種商船能夠抵擋得住的。他頹廢的坐在甲板上,下達了一個明智的命令“降帆!我們投降。”
水手們一片嘩然,巴斯滕船長怎麼沒打就慫了,難道我們今天起床的姿式不對?老船員都鬆了一口氣,一些知道內情的老水手對著那些新人一頓亂罵,喝道
“關閉炮門,放下武器。混蛋,你們不要命了?彆逞英雄,彆怪我沒提醒你,我們根本不是對手,再多十條船你也不是對手。馬克,你要是活的不耐煩了,等會自己衝上去,彆連累我們。”
……
與此同時,台北行政管理短期培訓班正式開始。由南洋總督府派來的幾位專業人士各自開講,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年輕的女人張鬱鬱竟然是培訓班的主要負責人,並且擔任了最主要的講課先生。
由於有王士性提前打了招呼,這些官員倒是沒敢搗亂,不過學著學著,發現這裡教授的東西非常有用,其中還包括南洋各地的風土人情以及周邊的環境,而且還舉出了不少的案例作為示範。教學的方法獨樹一幟,一塊黑板就讓大家有了直觀的認識。
一堂課下來,官員們再也不敢小看這位女教師張鬱鬱,授課中她引經據典,信手沾來,看得出她在儒學上也有很深的造詣。
事關自己的前途,官員們學習起來都很認真,大概比起當初考科舉時徹夜背四書五經的勁頭也差不了多少。
因為培訓後還要考核,就是王士性這等崖岸高峻之士,也不想考核通不過,那太丟人了。再說他自己在這些人中官位最高,抱著考試總不見得輸給人家的念頭,必須考個高分。所以一樣認真聽講。
行政學院給這些官員上的培訓課程很實際,主要包括了兩大類第一是關於南洋各地的地理與自然狀況,尤其是當地比較危險的一些自然和人為災害。
例如台風,瘴氣,毒蛇,痢疾等等,培訓內容就包括了災害防護,簡單的醫療救護常識。以及如何與南洋各地土著人打交道,了解他們的一些日常習俗,以避免無意中刺激到他們的忌諱。
而既然談到居住在島上的當地人,少不得又要包括西班牙人、荷蘭人與阿拉伯人……這些外來人口的情況也被詳細介紹。尤其對於他們的宗教信仰問題,南洋總督府有一整套相對印的管理辦法。
當初南洋總督府軍隊占領這些地方時,隻是打垮了當地駐軍,摧毀了其統治,但對於這些外國人中的平民,如一些西班牙軍官家屬。南洋總督府並沒有把他們強行驅趕走。願意回國的可以自由離開。但願意留下的,隻要肯遵守這邊的法令並按規矩納稅,這些外國人一樣可以在島上生活得很安逸。
在談到這些土著與外國人的時候,專管民族事務的委員長何園特彆提醒那些大明官員,土著與外國人在南洋總督府治下屬於特殊人群,但不是特權人群。
以往大明所實施的“王法不入黎峒”之類權宜之策我們南洋總督府是不認同的。隻要是在我們南洋的領土上生活,就必須遵守我們這邊的法律法規,以及按規程繳納賦稅,這一點對於那些土著和外國人也是一樣。
南洋轄下各地的執政官員切不可因為不了解他們而對那些人放任自流。以往明帝國便是因為“不通夷情”而吃了很多虧,例如西洋商人從廣州等地購買香料,每船隻需付很少的稅,幾乎相當於毫無負擔,南洋總督府可不吃這虧。
至於培訓的第二點,則是南洋總督府當前在那些地方所執行的統治方式,主要為在當地實行的法律與政策。
王實雖然允許大明朝派官員來對當地實施統治,卻不希望他們還按大明那一套來搞,事實上也不可能,當地老百姓早已經習慣了這些製度。
南洋總督府施行的法律法規與大明律截然不同,而是脫胎於後世幾百年後民事規則,完善細致得令人發指。政府需要負責設置與維護各種公共設施,調節和判斷民事糾紛,商業糾紛。
至於刑事案件反而不需要這些官員多操心,都是由總督府自己控製的當地駐軍以及警務部門,也就是類似於派出所這樣的機構來負責偵破和逮捕,包括最後的判決,也是由專門的法院和檢察院負責,這些職能已經從地方官的職權範圍裡單獨劃分出來。
所以這些官兒需要花費大量時間來學習和了解各種繁瑣民事案件的處理,包括分家產的規則,商業欺詐的識彆,田畝劃分……等等。
而這其中每一項又都需要掌握相當的知識比如法律法規,數學計算,過往案例等等,每天光作的筆記就是一大堆,讓那些原以為所謂上課隻是和從前私塾裡一樣念書寫文章的舉人進士們大感實在是吃不消。
雖然每一門課程,都有完善的教材,但老師們所講的各種實際案例和處理技巧卻是書本上所沒有的,因此要記得筆記非常多。說實話,這些大明的官員大部分比後世那些大清官員善於變通,容易接受新鮮的事物。
說白了就是知道好歹,王士性就是個典型的例子。王士性根據他多年從政的經驗,他發覺這裡所教的東西都是真正的學問。因此他學習得越發得認真,從一開始的被動接受,變成了主動的求學。
這些老師教學的方法也非常特殊,課堂上,非常願意學生主動提問,意見不同時,甚至展開討論都沒有問題,並不會因為你反駁老師就會對你有看法。
王實的團隊灌輸給這些大明官員的知識量之大也大大超出了那些書生的預料,按他們的說法那是天文地理,風俗人情無所不包。
王士性原以為那天胡時中告訴他的東西已經非常完善了,可上了幾天培訓課之後便意識到胡時中所說也隻是一鱗半爪而已。
行政學院這邊介紹的可要完整多了,而且非常的係統。尤其是胡時中所說的完善的製度規則,老師們簡直是向填鴨子一樣的朝他們硬灌。
那位漂亮的女老師張鬱鬱說得非常明確,你們可能暫時理解不了這些規矩的意義,那沒關係,但在治政中必須按這些規矩來執行。
而且她還毫不客氣地威脅,你們每個人執政能力的考核是由南洋總督府負責的,我們的考核部門也是按照這些規則來判斷各位的執政能力,如果有誰不能遵守的話,總督府有權罷免他的職務,這和朝廷是有明確協議的。
雖然對這邊的學問很感興趣,但王士性對總督府可以罷免他的官職很是不滿,打算在向朝廷寫奏折報告的時候,向朝廷提出異議,要求朝廷收回這項權利。
罷免官員,應該是朝廷吏部的事情,南洋總督府怎麼能夠越庖代廚?這是越權!難道南洋總督府就不是大明治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