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長安城過了最炎熱的幾日,陽光也不似大暑時節那般毒辣。
一盞白瓷,幾口梅子湯下肚,頓時清爽。
九兒貪那幾口涼意,又向假母討了一碗,卻因這東西本屬寒,被狠狠拒絕回去。
假母手裡擺弄著花樣、布頭,穿針引線之際,忽的問道“九兒,楓哥兒大概有兩月沒有來過了吧?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了,想是軍務繁重,讓他脫不開身吧。”
她似乎並不急於讓九兒回答,接著嘮叨下去“前一陣子讓你出去走走,你偏說日頭大不願意。以前三天兩頭往歸漠苑跑,要麼就是和陸……”
陸卿的名字還沒有說完,假母及時收住話音。
“要麼就是和陸公子出遊!”九兒接了下去,語氣裡夾雜著不悅。
“九兒,娘也不是讓你同他斷了聯係,隻是最近關於你二人的風流話太多,對誰都沒有好處!”假母這句話雖已說過多遍,但始終透著嚴厲。
每每提及陸卿,母女二人便會陷入冷戰。九兒早就煩了這樣的結果,隻得生硬地轉了話題。
“阿娘,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拿起秋娘剪好的布樣翻過來調過去地看,結果被母親一把奪了回來。
“彆弄亂了順序!前些日子阿平他姑母不是來住了一段時日,我跟她學了做布老虎。這不是怕自己忘了,趕快溫習一下。我這還沒有記牢縫補次序,你若是打亂了,做出來個什麼妖魔鬼怪怎麼辦!”
九兒嬉笑地答道“那就把它給我,留給以後自己的娃娃。”
假母刮了一下九兒的鼻梁,嗔笑著“不害臊!還未出閣的姑娘,怎得胡說!”
母女二人又恢複了和諧,九兒不停地央求再喝一碗冰鎮梅子湯,可惜假母始終不應允。
……
俄頃,阿平提著幾串紫裡透黑的葡萄進了屋,放進冰盒。
“這是哪裡來的?”雖說盛夏時節水果頗多,但來自西域的那些香甜美味,卻不是常人可以時常享用。九兒見最近阿平經常帶這些東西回來,自是好奇。
阿平終於逮到機會可以炫耀一番,急忙回答“我自己買的!”
“你哪裡有這些個錢?”假母看了阿平一眼,轉而又埋頭繡花。
“我有!怎麼沒有,這可都是我掙得錢呢!”阿平有了小情緒,撅起嘴。
九兒雖然不信阿平能掙錢,但因他年紀小又任性,自是不與他一般見識,趕緊哄了幾句。
阿平本就大大咧咧,彆人說他幾句,也權當耳旁風,眼下當然是不會計較。聽了九兒的肯定,他高興壞了,又開始說個不停。
“秋娘,九兒。你們可聽說了?歸漠苑現在包給了茶水攤,那賣茶的小子,現在可是響當當的掌櫃了!”
半個時辰前,假母才剛與九兒說起歸漠苑,現下聽到這樣的消息,自覺驚訝。她放下手裡的家夥什,認真地問了一句“這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換了人?”
阿平遭秋娘如此發問,自己也犯蒙,想來想去,隻能回了一句“慕公子上次來的時候說了,秋娘怎得記性如此差?”
原來,歸漠苑關門,伽沁回歸母族,在慕楓那次被九兒攔在門外、強闖進來時,便已經發生。當時,阿平守在門外,二人的對話,他自然也聽到了些。
“何時來過!自打幾個人一起出遊回來,再沒見過他蹤影,你定是記差了!”假母發起牢騷,很是委屈的模樣。
就在阿平要反駁假母時,門外傳來顧伯喊秋娘的幾聲雷鳴。受不了顧伯的大嗓門,秋娘隻能出去。臨走前還不忘警告阿平和九兒,勿要動自己那些手工家夥。
房門關上,阿平這才小聲問起“姑娘難道沒同秋娘說起?”
九兒歎息“那日鬨得並不愉快,何必告訴母親,平添她的煩惱。阿平,你也莫要同她講,就當是當我一個忙吧。”
每每說起慕楓的名字,九兒總能記起數月前的那個夜晚。由慕楓憶及伽沁,再從伽沁想到陸卿。九兒很是難過。在寺中的那段時日,自始至終,她對陸卿,隻字未提慕楓與伽沁曾經來過。
她愧疚,陸卿為自己受了傷,何況還是她親切之人所害。
但慕楓同自己的關係,又讓九兒無從開口訴清她所目睹的一切。這也是為何近些日子,每每陸卿修書約她,她儘是以各種理由回絕。
即便假母沒有之前的千叮萬囑,九兒眼下也不會再與陸卿相見。她隻覺無顏麵對陸卿,甚至還時常將自己想得萬分罪惡。
……
“喊這麼大聲作甚,那宣陽坊的人都聽得到!”秋娘邊走邊說著,嘴上不饒人,臉上卻依舊笑吟吟。
行至前庭,假母正要數落顧伯幾句,卻見他滿麵嚴肅,看向門口。
順著顧伯的目光,假母終是瞧見了立於露華樓牌坊下的陸卿,瞬間收起笑意。
“他站了一中午,怎麼都請不走。”顧伯小聲彙報。他雖也站在秋娘這邊,但此刻親眼見證陸卿在日頭最毒的時候,門外佇立良久,身為人父,終是心疼。
顧伯喊聲實在是大,樓裡的其他姑娘都聞聲看了過來,自然也瞧見了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