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恰好走來,問起發生何事,不等他說完,也是急匆匆離開。這下小和尚犯了蒙,心裡兀自嘀咕“今日怎得淨是這些個怪事!”
聽著那一係列病症,雲衣有了思路,但她是萬般不願假母之病同她所想一般,於是便把桌上大半的藥瓶和大小兩個針袋悉數塞進箱子。所攜之物過多,石木蓋子隻能斜掩。
二人出了門,遇上趕來的陳嬤嬤。
“嬤嬤!事出緊急,我去行醫了!”雲衣解釋一句,拉著九兒來不及行禮,快步走開。
身後傳來嬤嬤略顯焦急的叮嚀“要小心啊!還有!我的姑娘啊,切莫忘了酉時……”
陳嬤嬤話音未落,隻見雲衣回頭朝她擺手“嬤嬤放心,這事忘不了!”
……
來不及繞到後門,九兒和雲衣穿樓而入。樓中人自打九兒那幾聲尖利的呼喊後,便已然察覺事態緊急。這一刻都圍在廊、階上,向後院張望。膽子大些的,竟直接跟在九兒身後,一起過去了。
雲衣進了屋,房門緊閉。短促的巨咳漸漸沒了聲響,不知過了多久,滿頭大汗的她抱著瓶罐亂倒的箱篋走了出來,神情卻未有絲毫輕鬆。
“乾咳暫且止住了。九兒、阿伯,莫要擔心。”
“秋娘還咯血嗎?”小阿平沒忍住,問了起來。
心頭一緊,雲衣急忙一把拉過阿平,使勁抓了一下他的手臂,隨後裝出一副疑惑地模樣“咯血?伯母從未有此症狀,小公子怕是有些過於憂慮,生了幻像吧!”
看著雲衣此刻冷靜至極,圍過來的幾人又問不出所以然,隻得悻悻離開。
秋娘染疾的消息瞬間傳遍樓中上下,起初大家不以為意,直到,一個約摸著金釵之年的端茶小姑娘聽後,嚇得失手碎了一個茶盞。
旁人問她怎麼了,小姑娘顫抖著聲音說起,自己的阿娘便得了像假母這般的病。若是真的咯血,那會死人的。
眾人不解,這是什麼喘疾,竟會要人性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姑娘哭了起來,隻覺得被很多人圍住逼問倍感不適,“我隻聽走方醫說,那病叫‘屍注’……”
人群嘩然。
女孩年紀尚小,自是不懂醫藥。但,凡是有些閱曆的,就好比這樓中眾人,儘是知曉,那“屍注”是何等惡疾。
無論有多麼高的醫術,凡是遇到此疾的醫家,皆是束手無策。
“屍注”,無藥可解。患疾者長此以往,以至於死。死後複易旁人,乃至滅門。
……
雲衣一再催促,九兒這才也放了一盞河燈,隻是心海空白,毫無所念。
“你那盞燈,為誰?”走回去的路上,九兒問著一直靜默不語的李雲衣。
“是母妃。”
九兒一時語塞,相識甚久,她竟不知雲衣沒了母親。
也難怪從未聽她說起自己的親人。
這樣想著,九兒沒了剛聽到那句話時的諸多疑慮。但她不知,雲衣的母妃其實是不久前剛剛薨逝。
“九兒,就送到這裡吧。明日我再去問診。”行至巷口,雲衣反複叮囑了九兒幾遍——假母之病需靜養,切不可進屋打擾。若是情急,不得不入內照料,必須捂住口鼻,進出皆要浣手。
轉身未行幾步,隻聽身後雲衣又喊道“九兒,子欲養而親不待,不要成為第二個我。”
雲衣的千叮萬囑,九兒以為是出自母親過於虛弱的原因;而方才聽到的喊聲,想來是她思念亡母而發出的善言。
並未多想,九兒此刻隻盼望能快些回家。
歸至樓中,隻見門口停了幾輛馬車,數個歌舞女、夥計,皆是來來回回地搬著背囊和鋪蓋。他們看到九兒,儘是不敢直麵對視,匆匆經過她身側,也不說一句話。
到了後院,九兒聽顧伯說起,這才知曉——假母在她離開後,讓顧伯拿著銀錢器物分給樓中的人,悉數遣散。沒想到的是,那群人竟然毫無不舍之情,拿了錢財便立刻安排著離開。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
九兒替母親不值,怎得養了這幫白眼狼!
走了也好,母親如今年事已高,獨撐露華樓實屬不易。眼下沒了這檔子事,終於可以好生休息。
收回多餘的情感,九兒儘量克製住對離開之人的怒氣。如今,她的心思全在假母身上——隻希望,母親可以快些好起來。
……
子時,慈安寺。
唯有李雲衣的屋子,燭蠟未熄。
她腦中不斷浮現起午後自己為假母行針時的畫麵,揮之不去——
“姑娘,你且告訴我老婆子,這病,可為‘屍注’之症?”
“……”
“不說也罷,我大抵是猜到了。好孩子,答應伯母一件事吧!看在我去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份上。”
“伯母請說。隻要能力所及,雲衣必會儘心完成。”
“莫要同他人坦白我這惡疾,特彆是九兒。我不想她難過。”
假母使勁握住雲衣拿捏銀針的手腕,若她不答應,自己便拒絕施針。
“好。”
“你發誓?”
“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