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淮笙！
出了城，走在去蒼靈山的路上時，已近太陽西下。
沈霽坐在馬車裡，正在啃一個從馬嘴裡搶來的蘋果。
半個時辰前，仆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將沈霽圍在沈府大門外，直到沈老夫人帶著沈吟，沈巋和唐彧出現，人群才疏通開了一條路。
收到母親寄來的信之後，沈霽去找了一趟祖父，卻被攔在門外，現在沈霽要走了，沈老將軍依然沒有出現。她探頭仔細尋了一遍，確定祖父沒有來，失望地走到祖母麵前。
祖母將沈霽攬入懷中，撫摸著她光滑的頭發“祖母給你多備了幾件厚衣服，還有你愛吃的糕餅，慢些吃，天涼不易壞的。”沈霽是老人家最疼愛的孩子，從小到大從沒有離開過自己身邊，這一去兩個月，還是獨自一人，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想想就心疼得要命。
沈吟和沈巋各自囑咐一番，輪到唐彧時，他將腕上那隻銀鐲摘下，輕輕放在沈霽的手心:“兩日之後我便要回京華了，日後你拿著這隻鐲子來京華丞相府，無人敢攔你。”
沈霽收下銀鐲，接過蘇七遞過來的包裹，轉身要上馬車。
“小姐等一下！”
做飯婆婆擠過一眾人，拿給沈霽一個蘋果，還沒等她接過來，那蘋果就被馬一口咬住，她眼疾手快，在眾目睽睽之下掰開馬嘴搶蘋果。
路越走越偏，人越來越少，沈霽撩開簾子，將吃剩的果核隨手丟在外麵，然後抬頭看向遙遠的天幕，那裡似是被潑上了耀眼的橙紅色。
沈霽用一隻手擋在眼前，眯起眼睛想好好看看太陽:“今天的太陽像是天上被捅了個窟窿，窟窿外麵是金燦燦的世界。”她趴在馬車的小窗上，看蒼靈山與自己越來越近。
蒼靈山被人們稱為聖山，一是因為它背靠名河伶淮，是方圓百裡的最高山，風景秀麗；二是每到春天來臨之際，這裡會聚集無數從四麵八方飛來的鳥，他們一圈一圈圍成很多個圓，繞著蒼靈山轉圈，鳴聲可傳百裡之外；人們認為，這是祥兆，預示新的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於是每到這幾天都有成群結隊的人前來祈福，山下還專門建了許多寺廟，廟前的樹上被人們綁滿紅色綢帶。
春，又為蒼靈，許多人認為它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其實不然，古籍記載了這樣一段話:九嬰出，天地亂，鬼怪橫行，民不聊生，神界伶淮以肉身封之，其兄蒼靈立伶淮之畔，望永世伴之左右，日久成山。
沈霽回想起母親給她講過的關於蒼靈山的故事:這座山上長滿叫不上名字的奇樹，有上山打獵的老人們說，他們還見過許多長相怪異的野獸，放了幾槍，明明打中了卻就是不死，獵人們想儘各種辦法去捕，皆以空手而歸。
人類對於未知而又無從取證的事物，隻能選擇編造一個又一個故事來解釋，於是，山神之說鬨得滿城風雨，轟動一時。
後來，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揚言:要結伴上山去捉一個山神回來給大家瞧瞧，老人們聽了連連阻止道:“不能打了，千萬不能再打了，那些可都是神，不能得罪了神靈啊！”年輕人們可不聽，執意要上山，結果七人去兩人回，一人大病不起，一人滿口瘋言，那之後，再無人敢輕易上蒼靈山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蒼靈山若真如傳聞中那般凶險，母親為何還要讓我來此，祖父祖母也沒有阻攔？”
沈霽自言自語著，並沒有很擔心。
轉眼就到了山腳下，車夫從前麵探頭過來:“小姐，老將軍隻讓我送到這裡，餘下的路要靠小姐自己了。”
沈霽應了一聲，跳下馬車:“你回去，替我跟祖父祖母報個平安。”
接下來就是悶聲爬山，一路上並未遇到什麼山神，甚至連隻鳥都沒看見，無聊得要命；待沈霽找到母親信中交代的那間無名破廟時，已是三更天。她四仰八叉癱在廟前大口喘氣，感覺自己要累昏過去了；看著天上的星星，顧不上肚子餓，眼睛一閉就要睡覺。
忽然，“嘣”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在了她的腦門上，她“啊”一聲，坐了起來:“誰？”四下裡看看，什麼人也沒有，心想八成是風吹過來的吧，於是向後一仰打算接著睡，沒過幾秒又“嘣”的一聲，還是打在腦門上，這一下子睡意全無。
沈霽忍不了了，起身就要開罵，卻見在秋風中搖晃的枝葉間有一個人影，呈坐態，幾乎完全隱在了黑暗中。
她走到黑影所在的那棵樹下，隻見一雙漆黑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這一眼，仿佛跨越了千山萬水，滄海桑田
四百年前的這個地方，曾有一座精致的小木屋，屋外自然生長了許多紅楓，從遠處看一片火紅，紅的耀眼；每逢深秋，樹上那些鴨掌般的葉子零落在土地上，似是打翻在畫卷上的朱砂。
楓林間人工辟出了一小片碧湖，湖中有一塊可容一人躺下的青石板，再往外走就能看見藏在落葉下的石板小路，直通到半山腰。
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挎著一籃子野果，正沿石板小路向木屋走；她有一雙明亮的眸子，陽光一照，泛著自然的深棕色。
姑娘穿一身粗布衣裙，略顯寬大的袖子被挽起來，吊在胳膊肘上；發覺自己的頭發有些淩亂，隨手將籃子放在地上，取下木簪子叼在嘴裡，用有些粗糙的手麻利的整理一通，再用簪子綰好。她用碧湖裡的水洗一把臉，清洗好果子，拿了一個放在衣袖上擦擦，啃一口，酸得“嘶”一聲，眯起眼睛。
吃完果子，姑娘跑回屋，從屋裡搬出兩個酒壇，放在一棵又粗又壯的楓樹旁邊。
她拍拍那棵樹，對它說話:“多虧有你，我才能釀出好酒，說話算數，等新酒釀出來一定分你一壇！”說完，她開始在樹下挖坑，將酒埋進去後就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姑娘揉著惺忪睡眼出來，她想去湖邊洗臉，經過昨天埋酒的地方，覺得哪裡不對，又退了回去。
“咦？”她繞著轉了一圈:“樹呢？”